国手朝歌-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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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病人十万火急,什么病人还能够再等等,家传一手生死判的好眼力的老吴,便这样被她粗暴地推到前区。他不仅要负责分辨接诊顺序的轻重缓急,连中区的可疑感染病人是否无事,都要他亲自去号脉诊断。
一开始,老吴还为自己得到如此重视,周围的人包括士兵都对自己恭敬有加而感到得意洋洋,好生体会了一把皇帝身边头号大太监的荣耀感。等时间长了,他才发现这是个全天无休、轮轴转的苦差事。可惜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上了贼船,就别想轻易下来。
然而在这一切刚刚走上正轨,顾朝歌忙得团团转的时候,却有个士兵给她递了纸条过来。好巧,竟然又是滁州城门前抓她的那人,他如今已经是燕昭的亲兵。
“燕昭找我?这种时候?”顾朝歌皱了皱眉头:“很紧急?”
士兵点头:“人命关天。”
既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顾朝歌想也没想,挽起袖子就跟士兵走。然而走到一半,士兵竟然拉住她,让她进太守府换身衣服,洗个澡再去。
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竟然还要沐浴更衣?顾朝歌一头雾水地匆匆换了衣服,路过太守府前厅的时候,见那里头人声鼎沸、人来人往,不由得皱起眉头,叉腰,跳进去大喊:“这么多人在这里待着,密不透风,是想互相传染么?”太守府被划进中区,少不得有些个别发热的可疑病人浑水摸鱼。
她如今在扬州城里说话一个顶百,可谓令行禁止,故而气势也足了起来。前厅里的文吏武官还有老爷商人等等,见是这位小姑奶奶,不由得都闭了嘴,纷纷拿眼去瞅前厅主事者伊公子。
伊崔接收到众人求救的视线,无奈开口:“盛三,开窗,汇报完事情的人,速速离去。”竟是连他都听顾朝歌的,乖乖听话,一句反驳都无。
对此,顾朝歌满意得不得了。抬脚欲走,瞥见伊崔眼下青白,皱了皱眉,脚又缩回来:“你熬了多久未歇息?撑得住么,我给你号号脉。”
“不必,我还好,”伊崔飞快地将手缩进袖子里,“你先去卫家,那边的事情耽搁不得。”
卫家?
顾朝歌很快想了起来:“莫非是要我去给那个卫大小姐看病?”这家人到底是有多大的架子呀,她那么忙,竟然还要求她换身衣服洗个澡才能去。
“正是,”伊崔的面上透出几分无奈来,“务必要把她救活了。”不然财大气粗的卫家所允诺的,一力承担起全部治瘟的花销,以及给红巾军的大批粮草补贴,可就如煮熟的鸭子,全部飞啰。
有时候,万恶的瘸腿大蜘蛛也不得不向形势低头。
秉承着重要使命的顾朝歌,没想到自己会在卫府门前遇见另一个人。
“燕将军?”他来干什么,还带着亲随和礼物,特地来拜访卫家?顾朝歌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得五大三粗的燕昭不自在起来,他摸摸鼻子,轻咳:“嗯,卫小姐很重要,一定要救活,我来给你撑场面。”
撑场面?该不会是听说卫大小姐有沉鱼落雁之貌,抛下军务不理,特地来猎艳的吧?对卫家没有一点好感的顾朝歌,狐疑地想着,上下打量燕昭。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猜中了一小半。
抛下此话不提,燕昭上门的效果极好,卫家大老爷亲自领着家人出来迎接。听闻那个负责治疗瘟疫的神医也跟随燕昭前来,卫大老爷喜不自胜,搓着手激动地问:“敢问顾神医是哪位?”看来看去,跟着燕昭的都是士兵,没有白发苍苍充满仙气的老婆婆神医啊。
“我猜卫老爷说的可能就是我吧。”软软糯糯的女孩子声音,从燕昭伟岸的身体背后,默默钻出一个娇小的女孩来。卫老爷的笑容顿时僵在那儿,转而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燕昭,好像想问燕昭,他是不是在逗自己玩?
“既然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就不要多做寒暄了,”顾朝歌对卫老爷行了一个礼,表情并不是很高兴,“烦请速速带我去见卫小姐。”
第27章
卫尚是卫家二房长子,比大房长女卫潆年长两岁,卫家人彼此相处和睦,他和卫潆的关系十分融洽。
自从前些时候妹妹卫潆莫名中邪后,卫尚便遵大伯之命四处寻医求药,驱邪的道士也请了不计其数,毫无效果,倒招来一个诅咒妹妹死的老头。仿佛应了他的诅咒,妹妹一天比一天的情况更糟。
如今是红巾军掌管扬州城,听闻红巾军里有个厉害的女大夫,如今肆虐扬常数州的瘟疫,经她之手,十活八九。卫家本就有意与红巾军交好,如今正好以资助军费为由搭上线,请这位女神医救救卫家最金贵的大小姐。
这些日子,扬州城戒严,卫家人怕染上瘟疫,几乎没人敢出门,当然也更没人有幸去到处都是病人的前区,目睹这位女神医的真容。故而,当长相清秀甜美,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从燕昭身后钻出来,宣称自己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女神医”之时,在场的卫家人无不大跌眼镜。
所谓神医,不应该是和蔼可亲,满头银发,满脸皱纹但是仍然很有气质的那种吗?
“怎么是个小姑娘?”卫尚年轻气盛,率先直白质疑,这也是在场所有卫家人的心中疑问。
如果是以前,听见这句毫不客气的质疑,估计顾朝歌会紧张得半死,结结巴巴又心虚地解释,让人家更加怀疑她是冒牌货。可是这几天,这样的质疑她在前区听得太多,而且深谙解决之道。
那就是,什么也别解释,让别人来说。
她伸出食指,偷偷从背后,戳了戳燕昭。燕昭不知道她戳的是哪个穴道,居然有点痛痛的,下意识回头,便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眼神里充满控诉。那意思,好像在说,本姑娘很忙,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足够她给好几个病人开方子啦!
燕昭自知理亏,连忙向卫老爷解释:“这位顾大夫虽然年纪轻,却师承名医,自幼行医,经验丰富,绝非凡辈。”顿了顿,他又道:“不然,燕某也不会将全扬州的时疫治疗全部交于她手。”
是吗?卫家人对此仍然报以怀疑,而就在他们偷偷用目光交流之时,卫尚发现,这个被称为神医的小姑娘竟然在不耐烦地跺脚,似乎很着急想走的样子。
是怕被拆穿吗?卫尚在心中冷笑一声,他最见不得招摇撞骗之人,且让他看看这小女子是真有本事还是徒有虚名。
“大伯,不妨让这位顾姑娘给妹妹看看,左右……”左右他们已经无计可施。
卫尚开口,卫大老爷深以为然,于是颌首道:“尚儿,烦请你带这位顾大夫去看看你堂妹。燕将军,这边请。”燕昭闻言一愣,他的本意是随顾朝歌一起去看看卫大小姐的情况,可是想也知道,卫家怎么可能让他一个外男见到发病中邪的女儿。
顾朝歌更是弃他于不顾,头也不回地跟卫家少爷跑了。嗯,是跑去看病人了。
“你们卫府怎么这样大呀!”绕过水榭和假山,卫尚听见小姑娘在自己身后嘟囔,不由得自豪一笑:“我卫家祖孙五代为官,自我太爷爷……”
“啊呀你能不能走快一些!”身后的小姑娘似乎不是很喜欢听他聊家族辉煌史。她说卫府大,也不是夸奖,而是抱怨,抱怨前面的这位公子走得太慢,浪费时间。
这速度,都快和大蜘蛛差不多了!
她老人家可是很忙的!
卫尚愣在那儿,他不知道这小姑娘此话背后何意,回答慢了一点,结果她又在背后催促:“卫大小姐到底住在哪儿啊?你指给我看看。”卫尚闻言,下意识指了指方向:“鸳鸯流水的东边,大槐树后的绣楼,便是……”
话未说完,他身后的小姑娘已经灵活地绕到他前头,然后提起裙摆,撒开腿飞快跑了。
便是我妹妹卫潆的居所。
卫尚呆呆的注视着顾朝歌跑得飞快的娇小身影,默默在心里补完这句话。
这还不是最让卫尚感到受伤的,待他也快步赶到卫潆的绣楼,迟疑着自己合不合适进去时,坐在病人床前的顾朝歌眼尖地发现了他,指着他道:“啊呀男眷出去,我有几句话要问卫大夫人,男人不方便在,出去出去!”
守在卫潆身边,终日以帕抹泪的卫大夫人,也挥着帕子很嫌弃地赶他:“尚儿,你先快快出去。”
卫尚无言,默默给大伯母行了一个礼,转身,下楼,留给绣楼众侍女们一个很受伤的背影。
老吴说的没错,卫潆的情况的确很不好,耽搁的这些日子,病情更重,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牙关紧闭,双眼微睁,却几乎已经不认识人了。这样一个面容姣好的美女,如今缠绵病塌,喘气时喉咙中发出的痰声,和跟拉锯一样难听。
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她的家人说,她就像鬼神附体一般说些莫名奇妙的胡话,可怕极了。
卫尚来之前,顾朝歌已经非常迅速地号脉看舌问诊,如今她只有一句话要问卫大夫人:“刚患病的时候,她的癸水是否正好来了?”
卫大夫人眼睛这几日都哭肿了,听顾朝歌这么一问,她惊奇不已:“你如何知道?”这种女儿家的隐私事情,没有哪个给潆儿看病的大夫问过,这个小姑娘是第一个!
家人知道情况就好,她就怕连家人也不清楚这种私密事。顾朝歌松口气,接着追问:“她发热之后,是否刚来几日的癸水又没了?”
“是,是,两日,两日就回去了!”卫大夫人连连点头,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女儿的命有希望救得回来!
“这是热入血室证,并非鬼神附体,”顾朝歌离开卫小姐床前,坐下奋笔疾书,“前面的大夫用错了药,先服一呷散将痰去掉,再行治疗。”
“热入血室证?”卫夫人愣愣地看着她,两只眼里写满问号,那是啥?
“妇人中风,发热恶寒,经水适来,昼则明了,暮则谵语,如见鬼状,发作有时,此为热入血室。”怕她不相信,顾朝歌直接引用圣师仲景的话回答她,同时望了望满屋子的鬼画符、朱砂和铜铃,摇头道:“这些东西通通去掉,看着吓人,影响病人恢复。”
“顾大夫,我女儿能治好?”不会死?
“能,能,速速派人去抓药煎药,”顾朝歌将方子递给卫夫人,又提笔写下另一张方子,头也不抬,快速道,“服下约莫两个时辰后,她会吐出大量痰涎,这时呼吸开始通畅,人也会苏醒。此时停止一呷散,转而使用这张方子里的小柴胡加地黄汤。依照她的情况,或许要五副才能完全恢复。”
“患外感的同时,邪热进入肝经血分易致神智异常,以后让你家女儿多注意保护身体,好好调养。”顾朝歌在将第二张方子给卫夫人的时候,将议病式也一并递交过去:“以后若要找我看病,这张记得存好。”
语毕,抬脚就走。
卫夫人愣了一会,突然如梦方醒,知晓这回自己遇到了真正的能人。这姑娘虽然稚嫩,但是看起病来,全然不似之前那些大夫支支吾吾,开方果断,下药心中有数,绝对是医药世家才有的大风范。
她从凳子上跳起来,不顾风度仪态,开门大叫:“来人,来人!快去抓药啊,我家潆儿有救了!哎呀,顾大夫,你走慢些啊,不若留在我卫家用膳,待潆儿苏醒后再给她瞧瞧呀!”
顾朝歌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只留给卫夫人一个急匆匆的背影。倒是卫夫人惊喜的大叫,让等在楼下的卫家人听见了,个个面露欣喜。卫尚惊讶地看着那个走下来的小姑娘,对她竟然真有本事感到惊奇。而因为心系女儿,带燕昭走着走着就走到绣楼下面的卫老爷,闻言竟忍不住咧嘴傻笑起来:“燕将军,老夫真不知如何感谢你啊!”
燕昭哈哈一笑,他本就有意多留一会,见卫老爷对他的观感很好,当然要顺杆往上爬,继续在人家小姐的绣楼附近徘徊徘徊,和人家小姐的父亲建立感情。倒是顾朝歌,看他的神情充满鄙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顾大夫不留下来用膳么?”卫老爷一反刚才的质疑,对她很是热情,而且自己女儿还没苏醒,他不想放她走。
顾朝歌摇头谢绝,于是卫老爷又道:“那不如让尚儿驾车送送你。”
卫尚站了出来。
可是他没说话,因为莫名的,他直觉自己可能又会很受伤。
果然,顾朝歌只看了他一眼,就立即摇头:“不必,前区那种地方,卫家公子还是别去犯险的好。”说完,她便在燕昭几个亲兵的陪同下,火急火燎出了卫府。
卫尚默默凝视着她的背影,想着她刚刚的那句话,转身过来,礼貌地询问燕昭:“燕将军,在下听闻前区均是患瘟疫之人的聚集之所,顾姑娘她……”
“她绝对没有染上时疫,我担保!”燕昭立即道。
卫尚一愣,随即苦笑:“在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