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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素手窃国-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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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隐隐有种淡淡的血腥味,赵源来到屏风后面时,这种气味越发浓重了。榻前伺候的婢女见他进来,赶忙跪地行礼。他不加理睬,视线一直关注着榻上的牧云。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蜡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只看这一眼,他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揪了一把,痉挛起来。
  “云儿,云儿?”他在榻沿上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只觉得上面一片冰凉,没有半点温度。
  他越发担忧了,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呼唤着:“云儿,我回来了,你听见了吗?”
  牧云似乎有了点反应,眼睑微微地动了动,他等了一会儿,却仍不见她醒来。他已不在乎是否有旁人在场了,直接低下头去,将自己的脸和她的脸贴在一起,在她耳畔喃喃说道:“你千万不要有事,否则,我要杀了他。所有对你不好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这一路跑得太急,这会儿突然静止下来,只觉得一颗心在怦怦地悸动着,仿佛随时都要挣脱胸腔的束缚,跳跃出来。赵源将手伸进被子,摸到她冷冰冰的手,紧紧握住,希望通过这样,能够给她带来一点稍许的温暖。
  他急促地喘息着,仿佛连眼前的视野,都陷入了一片淡淡的血色之中。恍如夕阳西下之时,染红了滔滔江水,蕴含了极可怕的力量。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心爱的女人真的不能醒来,他会立即蜕变成一个恶魔,六亲不认,杀掉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侍女等了半晌,也不见他起身,只得小心翼翼地行了个礼,跪行上前,掀开被子,很快撤下一块被鲜血浸透的纱布来。另外一名侍女则递过一块干净的纱布,她伸手接过,铺垫在牧云的身体下面,然后把被子遮盖严实。
  “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赵源的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凶狠凌厉的光芒,问话的声音,也是格外暗哑,把两名侍女吓得哆哆嗦嗦,不敢回答。
  “说。”他音调低沉地催促道。
  “回郎君的话,奴婢们也不清楚。只是一大早夫人送王妃回来,发现小郎君不见了,怎么寻找也不见,便亲自出去寻找。后来给人送了回来,那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怎么招呼都没反应……后来医官来救治,好不容易才止住血,没那么吓人了。”
  赵源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于是吩咐道:“去把医官叫来。”
  不一会儿,开完方子的医官进来了,在屏风外面跪下。
  “夫人究竟生了什么病,还是受了什么伤?你照实说来。”
  他穿着湿漉漉的衣衫坐在榻沿上,慢慢地揉搓着她的手,希望这样能让她感觉到他的存在,尽早醒来。否则她现在这个样子,着实令他害怕,怕得不行。从小到大,他面对再多危险再多困局,都没有这样骇然过。
  “回郎君的话,夫人不慎跌仆闪挫,损伤气血,冲任失守,胎元不固,故腹痛腰酸、胎漏下血。脉滑无力,为气血俱伤之象。”
  “什么?”赵源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的可是滑胎?”
  “正是如此。”
  “怎么会,她生下孩子到现在也才三个月,怎么可能又有妊娠,竟无一人发觉?”
  医官显然见多识广,见怪不怪了,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妇人生育之后两个月,便可以再次受孕。只不过这时候身体尚未恢复元气,一旦保护不周,很容易坐胎不稳,多半会滑胎,或者落下妇人家的疾病。按理说,两个月内,不应行房。看夫人的脉象,应该是刚刚受孕,不足一月,故而难以发觉。”
  赵源皱着眉头,焦躁不堪地拍了拍额头,然后摆摆手,“好了,不要说了。”接着,将脸深深地埋入手掌之中。凝神屏气良久,终于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有如受伤之后舔舐伤口的野兽,痛苦而又愤懑。
  医官和侍女都愣住了,因为大郎君的表现实在太过失态,仿佛他才是导致她险遭不测的罪魁祸首一般。
  “那现在怎么样了,夫人什么时候能醒来?以后,会不会……”半晌之后,他方才把手移开,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然有了通红的血丝,煞是骇人。
  “小人已经为夫人行针止血,另外有开活血化瘀的汤药,只消按时服用,不出一日,应该就能醒转。至于以后,应该不至于不能妊娠,只是不如以前容易罢了。”
  他无奈地点点头,叹道:“好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汤药煎熬完毕,送过来时,赵源伸手接过,一勺一勺地,小心翼翼地喂了进去。起初几口都没有咽下去,很快流淌出来。他取了帕子,细心地为她擦拭干净,又继续喂药。等到一碗汤药喂完,他身上的衣裳差不多被体温烘干了。
  他将牧云抱在怀里,让她躺在他的膝头,枕着他的臂弯,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愧疚和自责犹如深不可测的泥潭,将他一点点地陷入,吞没,令他饱受窒息的痛苦,似乎连每呼吸一口气,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一般。
  从中午到下午,听着窗外的动静,大雨渐渐变成小雨,淅淅沥沥,室内潮湿一片,格外难过。赵源一直抱着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泥塑木雕,连眼睛都不曾眨过一下。
  当天色暗下来,黄昏来临之时,落雨声终于停止了。他怀里的牧云似乎有了点动静,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心中一个欣喜,连忙摇了摇她,唤道:“云儿,你醒了吗?”
  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过了半晌,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来,“瓘儿,瓘儿……把孩子,还给我……”
  这声音极微弱,他努力分辨,才勉强听清。正想说什么时,却突然发现,她的睫毛之间,湿润了一片,有晶莹的泪水慢慢渗出,聚集成泪珠,轻盈地滑落下来,渗入到他的掌心里。
  泪水虽然是温热的,却像一滴滚烫的油,落在他的心头,烫得他一个痉挛,痛到难以忍受。
  旁边的侍女终于忍不住了,抹着眼泪小声说道:“那些人太狠了,把夫人弄成这样。听回来的人说,王妃叫人撵夫人走,夫人不肯,便动了粗,在夫人的肚子上踹了一脚。夫人就掉下车,昏过去了……”
  赵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牧云那双苍白的手,尤其是左手的指关节处,所包裹着的纱布,隐隐有血色渗出。
  终于,他起身下榻,将牧云安顿好,盖好被子。摸着她的脸颊,轻声道:“你先好好睡着,不要担心,我这就去把瓘儿找回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去了。
  78
  78、痴狂 。。。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赵源刚刚出了院门口,就迎头撞见了正一脸惶急之色匆匆赶来的赵汶。的确,他的表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在他发现哥哥之前,他就保持着这种表情。
  可越是如此,赵源便越是嫉妒得几欲发狂,他嫉妒赵汶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他嫉妒赵汶可以光明正大地为她担忧为她紧张,而不像他这般,偷偷摸摸,永远都见不得光,仿佛就是个最卑微的盗贼。
  他二话不说,一拳就打在弟弟的脸上。赵汶被打得身子一晃,险些跌倒。他捂着脸,愕然地望着哥哥,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揍。
  “你还有脸回来,你也配披着张人皮?”赵源只觉得自己快要蜕变成一头暴怒的野兽了,眼前燃烧着熊熊怒火,连视线都不甚清晰了,眼前的景物悉数陷入火光之中,通红通红的。
  他恶狠狠地揪住赵汶的衣领,不顾身边随从们惊骇的目光,将他拖到墙角处,对准他的腹部卯足力气给了狠狠几拳。赵汶终于忍耐不住,捂着肚子发出痛苦的呻吟来。
  赵汶的侍从赶忙上前来拉架,“大郎君,大郎君,不要打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呀!”
  “你根本就不是人,你就是个畜生!我跟你说过什么了,你又怎么跟我保证的?我就不该心软,早知如此就把你从窗口扔出去,免得你再祸害她!”
  暴怒之下的赵源只骂了几句,便气得浑身发抖,喉咙里异常干涩,好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他索性不再质问,不再责骂,揪住赵汶的头发,将他的后脑勺朝坚硬的墙壁上一下下撞击着。
  随从们吓得不轻,生怕他会失手将赵汶打死,五六个人一齐上前,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他从赵汶跟前拉开。饶是如此,他仍然不忘在赵汶的腿上补了两脚,同时厉声大骂,“蠢物,畜生,你怎么不死啊!”
  他前所未有地愤怒,这一连串激烈的动作和声嘶力竭的怒斥显然牵扯到了肺腑处尚未痊愈彻底的旧伤,胸膈之间顿时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众人发现赵源的脸色明显不对,慌忙松手。他捂着胸口蹲在地上,极痛苦地咳了几声,咯出一口鲜血来。
  被打得头破血流的赵汶喘息未定,看到哥哥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不由得慌了,也顾不得自己脸上和后脑上火辣辣的疼痛,上前搀扶住赵源,“哥,你别生气,牧云到底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赵源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想骂他,却抵不住胸中疼痛和喉咙干痒,又是几声剧烈的咳嗽,殷红的血从指缝间流淌出来,在白皙的皮肤间格外鲜艳刺目。
  赵汶眼见如此,再顾不得过问妻子的状况,连声催促着身边的侍从,“还愣着干嘛,快去叫医官过来!”
  “是,是。”有腿脚快的,一连串地应诺着,飞快地跑掉了。
  这时候,不远处有几个人慌里慌张地飞奔过来,恰恰是跟随赵源回府的刘桃枝和几个侍卫。刘桃枝眼见主人这般情形,大惊失色,蹲身下来从赵源的袖子里摸索到帕子,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着手上和唇边的血。
  “这是怎么了?”他朝周围张望着,只见赵汶头破血流,狼狈不已,就猜到是他们两兄弟打架了,因此没敢再进行追问。
  赵源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不再咳嗽了,嗓音变得格外嘶哑,自言自语了一句,“真是,我把自己气死了,你还活蹦乱跳的……”
  赵汶隐约猜到了什么,极度的担忧令他很想立即飞奔过去看看牧云怎么样了,可是眼下哥哥这个情形他实在不敢走开。强烈愧疚之下,他狠狠地掴着自己的脸颊,一面打,一面自己骂自己,“哥你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是我混蛋,我该打,该打!”
  他一掌一掌地掴落,打得毫不含糊,不出七八掌,嘴角便破了,鼻子也出血了,脸颊红肿起来。
  赵源推开刘桃枝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赵汶,转脸对刘桃枝吩咐道:“去,找根麻绳给他捆起来,扔到柴房里关起来。派几个人看守好,要是让他通风报信,或者逃出去跑到夫人的榻前讨好献殷勤,撒谎诬陷装可怜,我就把你们的脑袋一个个地揪下来。”
  刘桃枝愣了愣,连赵汶的几个随从也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犹豫片刻,想到自家主人管教弟弟那是天经地义,自己只要照吩咐办就是了,不必顾忌。于是,他派一名手下去取了麻绳,然后对赵汶说了一句,“得罪了。”说罢,将赵汶捆了个结结实实,又安排了四个手下押送着赵汶走了。
  赵汶的随从们不敢多耽搁,跟随过去侍候。一群人很快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周围寂静下来。
  “郎君,您还是先回去歇歇,找个医官来瞧瞧吧,别折腾严重了。”他紧张地打量着脸色发青的主人,劝说道。
  “不用,刚才是气急了,现在没事了。你去调集一百个人手,连夜护送我出城,人人都备马,带上干粮。”赵源深深地吸了口气,疼痛减轻了些,感觉还能支撑。他一面吩咐着,一面快步朝外面走去。
  刘桃枝知道主人的脾气一旦上来,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扭转不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飞奔着过去准备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出现在京城的西门前。此时已经入夜,城门刚刚关闭,守城的卫兵立即上前阻拦,却一眼认出这支马队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权势熏天的大将军。刚才准备出口的喝斥之声马上咽下肚。
  赵源并不下马,只是从腰间取下令符晃了晃。一名负责戍卫的将官很快赶来,给他行了个军礼,问道:“敢问大将军半夜出城所为何事?”
  “自是有紧急要务,不能耽搁。”
  他身为权臣,在京城辅政两年,说话的分量比傀儡皇帝重多了,何况又身兼京畿大都督之职。将官当然不敢阻拦,更不敢刁难,立即命令打开城门。在十多个卫兵的合力拉拽之下,巨大而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吊桥也跟着徐徐放落。
  “末将恭送大将军出城!”将官再次行礼。
  赵源并不耽搁,催马进了长长的城门洞,经过吊桥,很快出了京城。身后的侍卫们一刻也不敢落下,紧随其后出城了。
  大雨下了大半天,城外的官道上一片泥泞,不少地方已经积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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