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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百年家书-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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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桡夫子?不是,哪有那么多拉纤的,那些是十里八乡全部会拉纤的人,”船工说着,忽然指向滩涂上,“你看那儿,看到没,一片,很多戴帽子的。”
    “看见了,怎么了?”
    “那是我们的人啊。民生公司的,船厂的,都有,全是公司员工。”
    “都在拉纤?”
    “能叫的都叫上了,那么多船,以前那些人根本不够用。”
    “……”黎嘉骏远远望去,滩涂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在飞机还在远去的回声中,一声悠远的号子声远远响起。
    “拉纤喽!”头纤叫。
    “嘿!哟!”低沉的应和声如闷雷一般响起,数百人猛的往前挪去,他们的脊背几乎平行于天,手撑着地面,手下的鹅卵石在千年的冲刷和百年的摩挲后光滑如镜,在惨淡的阳光和冰冷的水中闪着璀璨的光。他们步调一致,一步又一步,成片的背部起伏着,泛着油量的汗渍,水渍,像是另一片海,汹涌的朝前涌去,黎嘉骏远远看着,恍惚间竟像是看到了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场景。
    也是那么密密麻麻的人,整齐划一的动作,演绎那些关于仁义礼智信的故事,千年的传承和古典的美感,就好像碎裂的拼图分分合合,组成一个个整体的画面,观众都看不清他们的脸,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却都将目光灌注在他们的身上,因为除了他们,眼前再没别的什么可以引起他们的注意。
    但是不一样啊,到底不一样。
    拉纤和开幕式,极致的惨痛与荣华重合在一起,竟然毫无违和感,这儿的赤身果体和未来的长袖翩飞,无声中都好像在吼着一句话。
    她能感觉到,但她说不出来。
    船队在激流中缓缓的开动,与纤夫的步调完全一致,湿淋淋的绳子像网一样向岸上辐射,绷得如铁索一般笔直,那绳子粗砺,缝隙间是江中的石子和泥沙,很难想象这样刑具一样的东西被紧紧扯在一个人身上的感觉。
    “最后一船!”有人在岸上高吼着,“拉哟嘿!拉完吃饭!”
    “嘿!哟!”这是桡夫子唯一的回答。
    “悬崖峭壁水直流喂!”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嘹亮悦耳,回荡在山间。
    “嘿!哟!”
    “十人见了九人愁喂!”那女声接着唱,追着声音,黎嘉骏隐约看到很远处几个头纤,他们都弯着腰,在拉纤。
    “嘿!哟!”
    “终日不见太阳面嘿!”
    “哟!嘿!”
    “只见猿猴甩石头类!”
    “哟!嘿!”
    一首号子唱完,船缓缓的行过了最险的一段水路,到了纤夫拖不动的地方,绳子便逐一解开了,岸上的人默默卸下重担,淡定的接受船上人的欢呼,船还没开多久,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做多伟大的事。
    对他们来讲也就是一点口粮或者一点外快罢了。
    可是就因为有他们,宜昌那儿留给侵略的,就只剩下回收都嫌运费贵的破铜烂铁了。只要安全到达重庆,凭着那些保存下来的东西,大后方能再扛十年。
    十年,足够了。
    黎嘉骏翘首痴痴的望着。
    “别看了!”二哥过来敲她脑壳,“快去休息,下午就到泄滩了。”
    “也要拉?”
    “也要拉。”
    黎嘉骏沉默了,长江三大险滩,看来她这是要坚强的亲历完三个才行,可是她实在不想看这样的场景,看着就心塞。
    她哀求:“哥,你别喊我,等会让我睡过去吧。”
    二哥眯起眼:“怎么,大家都在那鼓劲,你说你不爱看?要不你下去拉呗。”
    “不是那个意思。”黎嘉骏心烦的挠挠头发,“我就看不得广大劳动人民吃苦受累咋了……”
    “可以,但你必须出来,前头就有一艘船被撑住差点掀了,得亏纤道上的桡夫子死死撑住才没出事儿,若是没撑住,谁都没空来救你。”二哥手指点着他,强调,“必须,出来,听到没!”
    黎嘉骏抹了把脸,胡乱点头:“明白明白!”
    如是,再次有惊无险的过了泄滩,算是过了西陵峡,再往前过了瞿塘峡,就到重庆了。
    适时万州重庆处水位尚有寰转余地,但依旧有险滩需要纤夫拖动,过了泄滩后的牛口滩,接着最险的就是重庆附近的滟滪滩了。
    所有人张望着重庆,麻木而自信的过了滟滪滩,告别了那一段的纤夫,再行了一段,朝天门的牌坊首先进入众人的眼帘。
    震动船队的欢呼声中,黎嘉骏眼皮重若千钧,她只感到一口气随着朝天门的靠近而呼的飞了出去,让她全身一软。
    此时,她只想睡一觉,好好睡一觉。
    
    第187章 观澜求婚
    
    几十天不见,重庆已经局部略有“改造”了。
    轿车一路缓慢前行,市井生活如常,若干被炸毁的废墟旁人流依然如织,小贩沿街摆着摊,叫卖声清脆响亮。
    只是有些建筑坍塌着,有些被炸出个大洞,有些则垮了一大半,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房梁,密集的山城本就空地不多,这被炸空的一段,被人晾了一排排衣裳,正好在阳光下迎风招展。
    一辆水车吱嘎吱嘎的开过去,带着头盔的救火队员神情严肃。可旁边路过的两个妇女虽然穿着灰扑扑的夹袄,却不知是因为说了什么笑话,嘎嘎嘎笑得开心,手里还提着菜篮子。
    “轰炸很多吗?”
    “几天一次吧。”大哥没有看窗外,闭目养神。
    “哦,好淡定。”黎嘉骏满脸崇拜。
    “少见多怪,多见不怪。”二哥精炼总结,“话说你这么跑出来那么久,你那小男朋友不跳脚?”
    说起这个黎嘉骏就心塞,一把泪:“好不容易钓到一个好男人,就因为你,说不定人家已经跑干净了!你赔!”
    “嘿!敢甩我妹子,卸了他的狗腿!哥!咋整来着?!”
    大哥哼了一声:“你也知道把人一个人扔这儿不厚道。”他训的居然是黎嘉骏!
    黎嘉骏讪讪的:“你们比较重要嘛。”
    “以后若他成了家人,就不能如此任性了。”
    “哎……”这么多天联系不上,估计已经没有然后了,黎嘉骏苦闷的看着窗外,她现在好想有个人靠靠,有个自己的家感觉就是不一样,至于二哥,管他去死吧,老光棍!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总是有家人在盼着的。
    似乎黎家人已经逐渐习惯了自家三个娃一个职业军人都没有偏偏各个都往前蹿的生活,甚至觉得习惯这样的事实也挺带感,所以三人回去的时候,除了大哥,剩下的俩人一人挨了一顿鞭子后,一切再次回归平静。
    爹娘老了,气也气不动了。
    况且既然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那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黎嘉骏异常感激的挨了这顿鞭子,紧接着在二哥鼓励的眼神下抱着黎老爹的大腿一顿哭嚎撒娇卖萌打滚,如愿以偿的获得了一片嘘寒问暖,再加上大嫂有意无意的一句话:“嘉骏这一趟回来,好似没那个病了。”
    众人都一愣,好像还真是。
    事实上,自从上了船,她好像整个人上了发条,再没过恍恍惚惚的时候,这一点,估计二哥他们是早就发现的了,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章姨太有些埋怨:“哎呀,这事儿我们看出来就好了嘛,干嘛说出来呀。”
    大嫂有些抱歉:“我是太高兴了,嘉骏,我……”
    “没事儿!”黎嘉骏一摆手,“我又不傻,你不说我也会发现啊,况且,上回我刚回来的时候不也跟没事儿人似的吗。”
    “胡说!你意思你还会犯?”老爹瞪眼。
    黎嘉骏摸摸鼻子,不做声,她过去缠章姨太:“娘,您怎么气色还是这般差啊。”
    章姨太很勉强的笑笑,她摸摸脸,不做声。
    家里似乎有些诡异的寂静,连二哥都发现了,他左看看,右看看,又望向黎嘉骏,表情有些担忧。
    “听见没!闺女说你脸色不好,还不回房休息!”老爹粗声命令。
    黎嘉骏搀着章姨太的手,只觉得她手臂一僵,随后她低低的应了一声,默默的上楼了。
    看着章姨太仿佛弱不禁风的身体,黎嘉骏有些发愣,她望向旁边的家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娘又怎么了?”
    “身体不大好。”大嫂上前,笑道,“你既然回来了,就多陪陪你娘,心情好了,身体好得快。”
    “哦。”黎嘉骏应了一声,她才不是那种说什么都信的人,当即压下不问,大家聚在一起好好的吃了顿饭,顺便聊了一下最近的情况。
    作为家中的总舵主,大哥一直很好的把握着方向,再加上有经验丰富的老爹镇守,家中经济的运转一直良好,自从淞沪会战后预感到异国通商不易,更加加紧了步伐,什么生意都插一脚试试,不行就换,以至于现在逐渐已经定型,军火什么的是做不了了,一方面家里牢牢把持着粮食生意,一方面则开始做军需用品。
    现在家里投资了一个西撤来的布厂,专产军用纱布和棉布,现在已经上了正轨,源源不断的输送上前线。
    听起来就很有前途,黎嘉骏震撼到跪下。
    “发国难财,笑那么开心作甚。”大哥垂着眼往大蒜上凃酱汁。
    “哥你是良心商人啊!不会送黑心棉上去啊!”黎嘉骏嘻嘻笑。
    “嗯。”大哥很冷淡的应了一声,倒是旁边安静了一下,黎嘉骏望去,大嫂专心给大夫人还有砖儿加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不会吧,大哥难道会做黑心生意?
    实话讲,前线经历那么久,糟心事儿她也见了不少,很多后方输送到前线的东西都渣烂,搞得所有人都无可奈何,纱布没有经过彻底消毒的那更是多了去了,对于人性能黑暗到什么程度,见识过大头娃娃和地沟油的黎嘉骏承受能力强的很,更遑论这个全民素质教育并不普及的时代。
    可她怎么都不可能去相信大哥也会这样。
    她没做声,埋头吃饭。
    心里纠结着,明天是先去找秦小娘,还是留家里问清楚这诡异的情况是什么。
    结果第二天,秦梓徽直接上门了。
    他手里提着一只鸡和一个大盒子,被金禾直接带进了客厅,此时家里大哥和二哥已经早起出去工作了,老人们都早起吃了饭散步的散步做早课的做早课,黎嘉骏正陪着大嫂还有两个小侄子吃早饭,一看到秦梓徽,就发愣了,怔怔的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
    秦梓徽倒是表情很正常,他在大嫂的招呼声中坐在了黎嘉骏旁边,金禾很是自然的拿来了碗筷,盛上粥,还剥了个咸鸭蛋给他。
    “金禾,多谢。”他还笑。
    黎嘉骏埋头喝粥,有些心虚,还有一些愤愤不平,这妖精啥时候和家里人混那么熟了,她不在的时候把这儿当日常副本刷吗?
    “嘉骏,来,蛋黄。”秦梓徽很是自然的把鸭蛋黄抠出来拨给她,“你喜欢的。”
    头顶着大嫂似笑非笑和砖儿懵懂的眼神,黎嘉骏很乖的把蛋搅碎了拌在粥里,顺便夹了点拌菜放到他碗里:“这个,这个很好吃。”
    “嗯,好。”他筷子都没动,只是看着她吃,时不时的给夹点配菜,剥个鸡蛋。
    那股子投喂的劲儿,黎嘉骏寒毛直立,真想细细品味这手里的每一粒米,可等到所有人都吃完了放下筷子看着她时,她终于装不下去了,叹着气放下了勺子。
    “吃好了?”秦梓徽笑眯眯的问。
    “……嗯。”
    他提起箱子站起来:“来,给你带了新衣服,上楼试试吧。”
    黎嘉骏捂着肚子站起来,乖乖的跟着上了楼,她回头看到大嫂笑眯眯的望着她,见她看过来,俏皮的挥了挥手,门外老爹正探头望进来,见女儿茫然的回头,连忙又收回脖子。
    黎嘉骏心里警铃大作,奈何她被秦梓徽紧紧拉住手,几乎是半拖半扯的拉进房间,刚进门,他就关上门,走到床边。
    她紧紧贴着门,小心翼翼的看过去,只觉得秦梓徽表情都不大对,他一离开客厅,眼睛就闪闪发亮,呼吸都有些快,每一步都踏得很大,仿佛相当迫不及待,让她有种进房间会被吃掉的感觉。
    想到所谓的“换衣服”理论,她揪了揪领口,有些纠结:“那个……家里人都在……这么着急……不好吧……”
    “什么?”他打开箱子,头也没回。
    “哦,我是说,额,我们好久没见,我嘛,我还没什么准备……”
    “没准备?”他这回回头了,眯起眼,“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我都说了我来准备,你是想反悔?!”
    “啊?”黎嘉骏傻眼,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没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是她一看到秦梓徽那样就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拖到床上这样那样,腿软气短,脑子居然短路了!
    秦梓徽看她反应,冷下脸,刷的拎起一件衣服,一字一顿道:“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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