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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莉莉玛莲-再见海因茨-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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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莉莉玛莲。
  再一次…………
  她强烈怀疑,那些掺杂着豌豆与坚果的咖啡让她的听力产生了奇妙的变异,她甚至能听清少校的低叹,他品酒是喉头攒动的吞咽声。噢,不,那哪是品,根本是猛灌。法兰西最好的酒,都进了纳粹的肚子。
  可恶的纳粹,连咖啡都要管制。素素恨恨地捶床,在黑暗与歌声交汇的夜晚,诅咒隔壁无节制的烂酒鬼。
  他们破坏一切——她愤愤地想着,雪白的牙齿咬住下唇,微微的疼痛让大脑更加清醒。她的脑子已经明显不受控制,老天,又是一个不眠夜。
  烦恼如潮水一般袭来,很快将她湮没,令她窒息。素素带着满身火气掀开被子坐起身,她的丝绒拖鞋鞋头向外整整齐齐摆在床边。她扭开床头灯,从梳妆台抽屉里翻出一只丘比特音乐盒。肥胖的丘比特一手持弓一手握箭,站在圆柱形高台上。拧动发条,丘比特开始旋转,他的爱情之箭从窗口转向素素纤细的锁骨,一段简单寡淡的《致爱丽丝》钢琴曲回荡在二楼右转第一间房。滴答滴答,如雨泣,如童声。
  就连莉莉玛莲也停止歌唱。
  凌晨,莉莉玛莲侧耳去听雪融的声音。
  来自涅瓦河畔的八音盒镶嵌着空心高台,圆柱形的底座显得过于高,一如斯拉夫人一贯粗糙的作风。
  “可怜的孩子,亚历山大同志难道不怕你从高台上跌下来?”她趴在床上,食指抚摸着丘比特的小肚子,带着一股少女的童真。
  然而,在一个寂静的危机四伏的夜里,她迫切地想念着亚历山大同志,她关上灯,在黑暗中想象,今天今夜,他是在涅瓦河畔闲逛,还是在列宁格勒大学感受彼得大帝的宽广胸襟?她想要给他写信,炭火一样急切,恨不能立刻提笔,“亲爱的亚历山大同志,某一个晚归的雪夜,我被魔鬼的外皮蛊惑,干了一件后悔终生的蠢事,也给自己惹出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我多想与你一同在列宁格勒,如果你能抛却“革命”与“工人阵线”,如果我能像你一样勇敢地接过《露易丝·米歇尔自传》。
  可是我连巴黎红色郊区(注:巴黎工人居住区)都不曾踏足,我享受着挥霍不完的美金,我不是你,我是个该死的懦夫。”
  她在后悔与懊丧中入睡,在凌晨三点,在莉莉玛莲的歌声里。
  但写给亚历山大同志的信,再也没办法寄出去。
  海因茨再一次打开了留声机,这一回他把窗户关紧,音量调小。
  “我们两人的身影
  看来像是合而为一
  那是情侣一般的身影
  被人看见也无所谓
  所有的人看到也是一样
  只要我们在那灯下相会
  再一次,莉莉玛莲
  再一次,莉莉玛莲
  再一次,莉莉玛莲”
  他彻底醉了,在酒精的袭击下轰然倒塌,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便倒在松软芳香的床上。蚕丝缎面光滑得像少女的皮肤,让人流连忘返,他的美梦不在勃兰登堡门,而在雅克街黑暗的拐角。
  带着一张发红的脸,一双朦胧醉眼,我们的少校先生绕过马奇诺防线,突破中部封锁,最终醉倒在巴黎的温柔美梦中,祝他在梦中遇见属于他的莉莉玛莲。
  感谢伟大的元首,感谢法兰西,感谢白兰地。
  清晨,素素顶着乌青的眼睛下楼,安东尼在餐桌上嘲笑她,“亲爱的伊莎贝拉,是因为我的晚归才让你如此憔悴?”
  “我相信布朗热太太比我更希望你留在家里。”
  “噢……别难过伊莎贝拉。”他拖长了噢的发音,同时带着痛惜与怜爱,用他绿宝石一样的眼睛讲述最真挚的情话,“你憔悴时也一样美丽,如果失去你,整个芭葛蒂尔玫瑰园都将黯然失色。”
  “请把花生酱递给我,谢谢。”
  “丽娜,你听见了吗?”
  “什么?”丽娜系着干净的白色围裙,非常乐意在早晨忙碌的时间里配合安东尼。
  “我又一次心碎的声音。”
  “好了安东尼。”布朗热教授从一叠厚报纸前抬起头来,扶了扶眼睛,端起骨瓷杯,“好好善待你的心。”
  “好的,父亲。社会党人都有一颗钢铁一般的心脏。”
  “别把你的主义和理想带到餐桌上来。”
  “不,父亲,我可不能一辈子做一只缩头乌龟。”
  “你在伤害你的母亲,你的家庭。”
  “父亲,也许我们应当找时间进行一次深刻的谈话,关于理想与革命。”
  如豌豆咖啡一样沉闷的早餐时间,充满了空谈政治。素素匆匆出门,在玄关换鞋时祈祷,今天出门不要再遇上隔壁的纳粹。
  非常幸运,隔壁的纳粹先生宿醉未醒,还在莉莉玛莲与《致爱丽丝》之间挣扎。
  今天安娜依旧没能出现在校区,素素与维奥拉决定在午餐后去往塞纳河左岸的巴黎第七区。安娜的父亲——罗森博格先生在布鲁特街上开着一间裁缝店。安娜就是罗森博格裁缝师的小女儿,她有着一头漂亮的红色卷发,是个温柔美丽的法国姑娘。
  天气晴朗,塞纳河如同一条蓝色衣带穿过繁华喧嚣的巴黎市中心。素素与维奥拉相携在一起,慢慢走在高大挺拔的梧桐树下。
  “如果是装满黄金的秋天该多好,我与神秘的东方小姐走在梧桐大道下,一边是露天咖啡馆,一边是湛蓝的塞纳河,多么浪漫。”
  “别忘了还有来回巡逻的宪兵以及虎视眈眈的德国纳粹。”
  “伊莎贝拉,你可真不是个浪漫的姑娘。”维奥拉回过头来,她的口红太艳,使她深刻迷人的五官都变得黯然。
  “中国人喜欢实际,罗曼蒂克不适合我。”
  素素望向安静流淌的塞纳河,河水美丽着她的美丽。素素却突然感到刻骨的孤独,无论社会如何变化,无论选举时工人阵线是否上台,无论马奇诺防线是否挡得住德国人,塞纳河从不改变,也从不了解。就像她,始终是局外人。
  “素素——”维奥拉突然转过脸来面对她,带着奇怪的口音喊她的中文名字,不同以往地郑重,“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个改变你的人,东方小姐,他带给你的冲击、浪漫、爱情,是你永远也无法想象的。”
  素素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虚弱的笑,“好的隆曼小姐,我拭目以待。”
  “我嫉妒他,那位‘恰好’先生。”
  “什么?”
  “因为你非常美丽。”维奥拉重复说着,“你非常美丽,伊莎贝拉。”
  素素羞涩地笑了笑,“感谢您的赞美,隆曼……先生。”
  风中传来女士们欢快的笑,这快乐如此纯粹、干净,好比一场突如其来的太阳雨,把污浊不堪的第七区洗刷得晶莹透亮。
  很快,她们走到十字路口。右侧奥赛博物馆已被纳粹党卫军包围,他们穿着笔挺的党卫军军服,手臂上挂着万字袖标,无数张年轻的面孔结合起来只剩一张刽子手的脸。
  维奥拉的脚步明显加快,几乎是拖着素素往前走,“这群贪婪的德国猪,整个巴黎,不,整个法国都要被他们搬空。” 
  素素想起博物馆二层的博纳尔风景画,感到十分惋惜。
  从此它就成了柏林的私人藏品,美好的艺术不能展示于人,无不是一种遗憾。
  她呵上一口气,面前全是白色的雾,依然冷。
  一九四零年末的布鲁特街萧条冷清,罗森博格裁缝店就在街道中段,经营了二十年的裁缝店在这个寂静的冬天显露出不该属于它的缄默。
  玻璃橱窗被白色油漆画上六芒星,维奥拉气愤地扯着大衣袖子去擦,“可恶的德国猪,可恶的纳粹,该死的,该死的阿道夫希特勒。”
  “你必须冷静,维奥拉。”素素回过头去,看街口背着长枪巡逻的德国兵,警觉地拉住维奥拉,“别给安娜惹麻烦。”
  叮铃铃,玻璃门被从里向外推开,门沿撞得风铃一阵乱响。
  安娜穿着当下最时新的薄呢子掐腰连衣裙,裙摆像一柄撑开的伞,忧郁的脸孔再看见她俩时才露出微笑,“快进来,外面可冷了。”
  她拉卡门,将素素与维奥拉迎进店里。
  “我得去告诉艾伯特,伊莎贝拉来了,他终于挑好布料,就等你来量尺寸。”
  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她们与安娜的父母打过招呼,坐在内侧的小屋子里说话。
  安娜的母亲,罗森伯格女士是一位高大的雅利安妇女,热情地为她们端上热奶茶,“慢慢聊,姑娘们。”
  “非常感谢,罗森伯格太太,我和伊莎贝拉都非常想念您的热奶茶与香草蛋糕。”
  留下她们三人时,维奥拉在桌上握紧了安娜的手,“听着安娜,你得去上学,别怕外面那群恶心的德国猪。上大学的机会是你努力得来的,你不能就这样放弃。”
  “我们在向美国大使馆申请签证。”
  “上帝啊……”
  素素问:“已经决定了吗?”
  安娜的脸上透出背井离家的痛苦,但仍旧坚定地说:“决定了,只要有签证,我们立刻上船。”
  “可是……”维奥拉难过得低头哭泣。
  安娜反握住她的手,“别难过,维奥拉,我们会再见的,等战争结束那天。”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战争结束那一天,法国已经支离破碎,整个欧洲都成了德国人的后院。”她接过素素递来的手帕,捂住嘴伤心抽泣。
  背上的情绪感染着每一个人,安娜也忍不住落泪。只剩素素一个人维持冷静,“别说丧气话,只要活着就一定会相见,我相信,绝对坚信。”
  “是的,要相信。维奥拉,一切都会好起来。”
  维奥拉也停止哭泣,三个姑娘的手交叠在一起,紧紧握住。
  这个时候,苦难还蒙着面纱,人们还对未来抱有希望。这希望是如此弥足珍贵,就像大饥荒时的黑面包,虽然难以下咽,但却比金币稀有。
  “下午好,姑娘们,你们在聊什么?”
  穿着西装马甲的小个子艾伯特从二楼下来,肩膀上还搭着量衣尺,深棕色短发似乎刚刚打理过,湿漉漉带着水珠。
  维奥拉收起眼泪,偷偷看素素一眼,露出一种好奇的、探究的神情。
  可惜东方小姐依旧不为所动,她微抬下颌,像一只泰晤士河上漫游的白天鹅。
  “艾伯特,快过来艾伯特,伊莎贝拉特意来看望我。”
  “就只有伊莎贝拉吗?”维奥拉不满地撇了撇嘴,漂亮姑娘天生拥有特权,连生气都如此娇俏迷人。
  艾伯特慢慢走过来,攥着满手心的汗,“嗨,伊莎贝拉。”
  好不容易把眼光从素素身上挪开,终于发现维奥拉,“很荣幸见到你,维奥拉。”
  “下午好,艾伯特。伊莎贝拉的晚礼服做好了吗?”
  “终于等到了从南印度洋运来的丝绸,伊莎贝拉,你介意去楼上量一量尺寸吗?你知道的,旗袍需要非常贴合,而我还从没有尝试过,也许我需要更多数据,我是说……也许……”艾伯特的眼睛越垂越低,最后竟然看着桌子一脚同素素说话。
  “快去吧伊莎贝拉,我等你。”
  素素无奈,脱掉大衣,起身跟着艾伯特上楼。在楼梯间回头,维奥拉正撑着下巴冲她扎眼,祝她好运。
  艾伯特的工作室设在阁楼,低矮狭窄,以至于只有他自己能够顺畅地活动。斜侧面拓开一扇天窗,冬天的阳光懒懒照在木头底板上,让人只剩下一个念头——躺上床睡一场美好而漫长的午觉。
  素素脱得只剩下一条墨绿色贴身连衣裙,极其窄小,贴合皮肤,在阁楼的阳光里勾勒出女人凹凸玲珑的线条,婀娜如同蜿蜒远去的塞纳河。
  迷人的,吐露着芳香。
  艾伯特抹一把脸,告诫自己必须冷静,必须成为一个专业的裁缝,一位制衣艺术家。
  他蹲在地上,握住卷尺,双手环过素素纤细平坦的腰腹,好的,非常好,二十三英寸——一个让所有男人顶礼膜拜的数字。
  吵闹的争执打断了午后属于小裁缝的浪漫,很快,吵闹转为摔打。艾伯特站起身,皱着眉头嘀咕着,“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正要去开门,小木门猛地被推开,一个算不上高大的党卫军闯进来,冲着素素与艾伯特,露出恶心的鄙夷的笑。
  奥托欠海因茨一顿饭,今天到了清账的时候。
  他们吃着法兰西传统“焖烧公鸡”,喝着白葡萄酒,欣赏塞纳河风光。
  “‘闷烧公鸡’根本不是公鸡,因为公鸡太难腌制,又为了表现出别具一格的法国风味,这道菜通常用的都是母鸡。”奥托解释。
  “狡猾又刁钻的法国人。”卡尔尤斯能够随意总结出每一个民族的特点,当然,除了日耳曼人,其余都用贬义词。
  海因茨对这些没兴趣,他只想喝酒。
  老天,自从来了巴黎,他就快变成烂酒鬼,除了莉莉玛莲,什么也不能解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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