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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故城雪重-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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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贺瑶”,那小姑娘眼巴巴地说,“你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在康济堂,我爹带我去过的,你忘了?”
    要说在医馆那几年,天天人来人往,除了常见的林鸿文当真是谁也记不住,只是她一说自己姓贺,林鸿文便想起来了。当年呼兰城破,贺贵带着一家老小逃难过来的时候,确实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童,后来这女童治好了,他还带她来谢谢徐世淮来着。
    林鸿文点点头说,“我有点印象,你家原来在呼兰,对吧?”
    贺瑶点点头,“是,不过也来傅家店好几年了。”
    “算起来确实也是好几年”,林鸿文伸手比量了一下,“我记得那时候你才这么高,踮着脚才能够到柜台。”
    贺瑶抹了抹眼泪,也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哥哥,你现在还在康济堂做事吗?”
    “已经不在那儿了”,林鸿文说,“你家住哪儿,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街上晃悠?”
    “我家住太古街”,贺瑶说,“爹也总说最近不太平,我都在家里待了两个多月啦,好不容易他今天没在,我才带丫鬟出来逛逛的。”
    林鸿文跟车夫说了一声先去太古街,又回过头看她,“以后别偷跑出来了,实在想出来逛逛就白天出来,多带几个人,知道么?”
    “知道了”,贺瑶说,“都见过鬼了,还不怕黑么,今天幸亏遇见你们了。”
    “知道怕了就好”,林鸿文说完便不再言语,一路沉默地把贺瑶送回了家。
    83。
    贺瑶一进门,就知道自己偷跑出去的事情露馅儿了。贺贵面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还知道回来?”
    贺瑶一路小跑过去,摇着贺贵的手臂撒娇说,“爹,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乱跑了,你别生气了,你看你这一生气,整个屋里连敢大声喘气儿的都没有了。”
    “今天怎么认错认得这么快”,贺贵审视地看着她,“又闯什么祸了?”
    贺瑶瘪了瘪嘴说,“我在街上遇见四个俄国兵。”
    贺贵紧张地把贺瑶拽过来上下打量,“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
    “没有,碰见了个熟人,他拿钱把那几个俄国兵打发了”,贺瑶说。
    “熟人?你姚叔?”贺贵问。
    “不是,爹你记不记得当年康济堂里,有个抓药的小哥?”贺瑶说,“我今天碰见的就是他,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还雇了个俄国人当伙计,可真厉害。”
    贺贵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徐卿之从康济堂带出去的那个年轻人,不禁笑道,“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人家的跟班罢了。”
    贺瑶想了想问,“爹,你认识他?他也是在傅家店做生意的?”
    “呐,那个合众商行”,贺贵扬了扬下巴,“就是他老板跟人合伙开的,之前小打小闹的,今年一打仗算是让他们翻身了。”
    贺瑶听不明白其中缘由,只记得自己的表妹穿过一件在合众商行买的褂服,那褂服布料华美不说,样式也好看。收腰、紧袖,齐膝长短,穿上后人显得苗条,活动也方便。
    “就是做衣服特好看那家是么?”贺瑶眼睛亮亮地问。
    “好看什么好看,哪有正经衣服那么贴身的?”贺贵大声说道,“家里又不是没有裁缝,你不准去他们那儿买衣服,知道吗?”
    贺瑶撇了撇嘴,“怎么就不是正经衣服了,你看洋人穿的衣服更贴身!”
    “那是洋人,你是洋人吗,你要是洋人今天还能出事儿么?”贺贵质问道,“没事儿好好在家待着,今天是你走运,碰见姓林那小子,要是没碰见他,哭你都没地方哭去!”
    贺瑶有些赌气地在一边坐下,不再看贺贵。
    贺贵看看她,也知道自己的话重了一些,贺瑶从小就讨他喜欢,一直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也正是因为看得重,所以总是不放心。
    贺贵清了清嗓子说,“我知道让你每天都待在家里也确实是无趣,这样,你再想出去,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找几个人跟你一起去就是了。别像今天似的,自己带着丫鬟就偷跑出去,成什么样子?”
    “知道了”,贺瑶嘟囔着说,“人家今天掏钱帮了我,怎么着我也得谢谢人家去吧。”
    贺贵看了她一眼,笑着摇摇头说,“闺女啊,你那点小心思就不用藏着掖着的了,那姓林的小子我也见过,是长得是不错,也不怪当年从医馆回来,你就天天嚷着要去看他。”
    “爹你说什么呢?”贺瑶嘴硬道,“我不过就是想去谢谢他罢了。”
    “你要真这么说的话,爹替你登门道谢去,给足他面子”,贺贵正色说,“我去了,你就不用去了,怎么样?”
    贺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贺贵笑着说,“怎么了?我去不行?”
    贺瑶羞红了一张脸,气得回屋去了。

☆、52。第五十二章     

84。
    林鸿文跟周时英交代完验货的事情再回到住处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是由于下雪的缘故,街上比平时亮堂许多。也亏得比平时亮堂,冯平从角落里钻出来的时候,林鸿文才没吓着。
    两人默契的谁也没吱声,林鸿文把他迎进屋里,烧水,泡茶,然后抓了把瓜子儿给他,“俄国人吃了败仗,最近愈发不太平了,你们还好么?”
    冯平摇摇头,“很多军队从前线撤回来,哈尔滨的驻军比以前多了许多。”
    “我听说最近几天俄国兵打死了好几个人?”林鸿文问。
    “是,那些玩意儿都他妈是畜生”,冯平狠狠地说道,“拿着枪抢钱不说,还他妈杀人。”
    林鸿文默默地站起来,拿了五百卢布给他,冯平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怎么这么多?”
    “给你你就拿着,需要什么就去买什么”,林鸿文说。
    冯平接过钱叹了口气,“林老弟,不瞒你说,俄国兵一多,我们的处境是越来越难了,亏得还有你。有时候我就想啊,要是光棍一个,哪天死了也就是一张草席,一个坟头罢了。可我这拖家带口,万一我死了,叫他们娘俩怎么办啊?”
    “你有孩子?”林鸿文有些诧异地问道,“多大了?男孩女孩?”
    “淘小子一个”,冯平无奈地笑着说,“机灵倒是机灵,就是淘的要死。”
    林鸿文想了想,伸手把昨天山田送的一个三层食盒拿了过来,“这个你拿回去给他吃吧。”
    冯平一看那食盒上的漆和图案就知道价格不菲,“不行,这使不得。”
    “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过就是些点心”,林鸿文说,“别人送我的,我又不爱吃甜的,留着只怕到坏了也吃不完。”
    冯平小心地接过食盒说,“这点心肯定好吃,你看这盒子都这么好看。”
    林鸿文笑笑说“这是漆器,点心吃完了,你们可以拿来装其他的东西。”
    冯平点头,又说了一番感谢的话才离开。
    林鸿文喝了口茶,心里还在想着那盒点心。日俄开战之后,日本商行就都关门了,可日本人并没有完全撤走,就像山田的商行,晚上总能从门缝儿里漏出些光来。其实只要这些日本人入乡随俗的换了装扮,想混在中国人里把自己隐藏起来,简直是太简单了。
    可是这几天,中国大街的日本商人似乎又都冒了出来,给好几家商行送了礼品,想来是日军在旅顺打了胜仗,这些日本商人又要重新开张了。林鸿文想起贺贵巴结日本人的事,忍不住地又叹了口气。
    85。
    日本人占领了旅顺,但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早起林鸿文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总觉得好像又要下雪似的。光秃秃的树枝上站着几只毛色油亮的乌鸦,直勾勾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林鸿文抓了把小米撒在地上,也不看它们吃了没有,就转身走了。
    后收回来的铺子,基本上都是他在打理。挨个转一圈儿,都要大半天的时间,好在生意兴隆,也不枉费他花了这么多心思。
    这天还算太平,林鸿文回到中国大街的时候,天还大亮着。可一进铺子就发现徐卿之眉头紧锁地坐在里面,手上也不知使了多大的劲儿,只见钢笔抖得根本写不了字。
    “怎么了这是?”林鸿文看了眼店里的伙计。
    “别提了”,伙计说,“刚才来了一帮俄国人,背着枪,还带着个翻译,说要涨租金。”
    “怎么个涨法?”林鸿文问。
    “他们要涨到20卢布每平方”,徐卿之气得连声音都抖了,“他们干脆明抢得了!”
    “那群人横得很,说从明年开始按每平方20卢布交租金,不交就不让做生意,这马上就过年了,他们是诚心不让人过好年啊”,伙计说完又回头看看徐卿之,他来合众商行不过几个月,但也知道徐卿之看重林鸿文,于是小声跟林鸿文嘀咕,“老板气得够呛,您快去劝劝,不然我这干活都提心吊胆的。”
    林鸿文笑着点点头,不慌不忙地脱掉外套,又靠着炭火盆暖了暖手。中国大街的店铺,当年是周时英一手包办的。林鸿文记得那时买完地号,周时英曾经给他看过数目,大概是每年四五卢布每平方。这才过了两年,就要涨到20卢布,也难怪把徐卿之气成那样。
    林鸿文走过去把钢笔从徐卿之的手里解救出来,“再捏就要裂了。”
    徐卿之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气愤地说,“当初时英买地号的时候明明是4卢布,这都是双方自愿达成的协议,他们怎么能这样单方面毁约?”
    林鸿文拍拍他的手背,“你跟一群败类讲什么规矩道理啊,他们要是明白这些,就不会背着枪进来了。”
    徐卿之恨得牙直痒痒,“那怎么办?忍着?”
    林鸿文靠近了一些低声说,“要多少给多少。”
    徐卿之不可置信地侧过脸看他,林鸿文眼神狠戾,嘴角却微微扬起,“别着急,风水轮流转,早晚在别的地方找回来。”
    徐卿之也猜不透他是安慰自己,还是真有其他打算,但眼下除了给钱也没有别的办法。就算从文森那儿买了两支手。枪,也不可能用两支手。枪去对付人家整个军队。
    林鸿文拿着徐卿之的钢笔在纸上写了两笔,却发现刮纸刮得厉害,笔画也不像之前那样纤细。仔细一看,笔尖劈了。他抬眼看了一下徐卿之,徐卿之有些无奈地说,“刚才太生气,把笔摔了。”
    “你不要你给我啊”,林鸿文痛心疾首地说,“这么稀罕的一支笔,太糟蹋东西了。”
    “以后用毛笔也是一样的”,徐卿之说。
    林鸿文想了想说,“这笔我先收着,拿去找人瞧瞧,看能不能修好。”
    徐卿之点点头,去柜子里翻笔墨纸砚。林鸿文看桌上有本书,便伸手拿了过来,封面上写着《The Wanderings of Oisin and Other Poes》。
    还是本诗集,林鸿文想着,随手翻了翻,翻到一首叫做“An Old Song Re…Sung”的诗,林鸿文琢磨了一下问徐卿之,“这是什么意思啊?”
    徐卿之拿着毛笔和砚台低头看了一眼说,“老歌新唱?”
    林鸿文挑了挑眉毛,“唱来听听?”
    徐卿之摆好砚台开始磨墨,边磨边说,“他只写了词,谁知道是什么调儿。”
    林鸿文看了几行乐了,“还是首情诗。”
    “在那边上学的时候,觉得读起来挺朗朗上口的,就买了”,徐卿之说道,“不如你念几句试试?看看你的英文退步了没有?”
    “那我得先看看有没有不认识的”,林鸿文草草地从上看到下,问了徐卿之几个单词,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读。
    Don by the salley gardens
    My love and I did eet
    She passed the salley gardens
    With little sno…hite feet
    She bid e take love easy
    As the leaves gro on the tree
    But I being young and foolish
    With her ould not agree
    In a field by the river
    My love and I did stand
    And on y leaning shoulder
    She laid her sno…hite hand
    She bid e take life easy
    As the grass gros on the eirs
    But I as young and foolish
    And no I full of tears①
    徐卿之听他读完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读得不错,就是没什么感情。”
    “我不太明白”,林鸿文皱着眉头又扫了一遍,“前面俩人好好的,怎么最后他又哭得满脸都是泪?”
    “可能后来分开了吧”,徐卿之说,“咱们的诗里不是也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么。”
    林鸿文点点头,低头又看了眼那句“But I as young and foolish,and no I full of tears”,合上了那本诗集。
    两人一直东拉西扯到打烊,回到傅家店后,林鸿文决定去醉胭脂看看茹婷。这阵子忙碌,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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