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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故城雪重-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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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如果我爹和我大哥回来,我要他们吃得好穿得暖,如果他们不回来,那我自己也要吃得好穿得暖。”
    “就算你想发财,也不该这么做”,田嫂红着眼圈说,“我知道你过得苦,可他们也是可怜人。我当年守寡,没少让人欺负,我也跟你说过,这可怜人就别再欺负可怜人了。”
    “婶子,难道我不出手他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林鸿文反问道,“就算我不出手,他姑爷嗜赌成性,布行早已入不敷出,卖了铺子是迟早的事。我尚且还能给他些钱,让他收拾细软,连存货一起带走,换了旁人不一定像我这般。”
    “算了”,林鸿文闭上眼睛,落下两行清泪,“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婶子一定是埋怨我的。”
    田嫂看他落泪,心也软了下来,改口劝道,“婶子不是埋怨你,只是你这么做,即便日后富贵了,也会被人戳着脊梁,说你为富不仁的。”
    “婶子会和别人说吗?”
    田嫂看着林鸿文难掩泪光的眼睛,摇了摇头,“婶子不会说的,但你也要好自为之,知道吗?”
    林鸿文点点头,起身行礼向田嫂道谢之后便告辞。初夏夜里的风微凉,林鸿文走了几步,脸上的泪便干了,他想起那时徐世淮让郑云带他去桃花巷,说让他去长长见识,别一看人家眼泪汪汪,就找不着北了。林鸿文抬手擦了擦泪痕,勾起嘴角想,如今他倒真是再也不会这样了。

☆、21。第二十一章

林鸿文走到门口才发现布行已经关门了,想来是本来出来的就晚,又在田嫂那儿耽误了些时间的缘故。林鸿文转身往回走,夜色朦胧,街市上有的铺子挂着灯笼,有的没有,忽明忽暗间,林鸿文看见一个人站在路口,像是在买什么东西,那人的侧脸有些眼熟,再走近些,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那人正是筑路队里的杜心竹!
    林鸿文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如果杜心竹还活着,那么林省身和林鸿鸣没准也还活着。于是他放缓脚步,慢慢的靠近,谁知杜心竹买完东西就快步离开了。林鸿文不死心地跟在后面,只见杜心竹出了新兴街又穿了几条巷子,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越走越快,林鸿文追了他几条巷子,再一转弯,人就看不见了。林鸿文从巷子这头跑到那头,最后又跑到主街上,然而杜心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不见踪迹。
    林鸿文大口喘着气,靠着墙壁慢慢平复。灯光幽暗,街市上的人也见少,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好像刚才发生的那些都只是一个梦。
    39。
    林鸿文吃闭门羹的时候,周时英正捧着个礼盒站在莳花楼的厅堂里,秦红倚在门口招手让他进来,“手里拿着什么啊?”
    周时英捧着盒子进去,打开一个给秦红看,“红姐看看,可还喜欢?”
    秦红伸手将盒里的衣裙拿出来,宝蓝色的衣裙在灯光中摇曳生姿,秦红在身上比量了一下,那衣裙居然甚是合体。
    “想不到你还是细心人”,秦红伸手摸了摸料子,“这是……洋布?”
    “红姐好眼力”,周时英笑着说,“我铺子里前两天刚到的料子,我看着颜色衬你,就找裁缝做了一套送来了。”
    秦红瞥了他一眼,“说吧,这回要卖出去多少?”
    周时英一怔,立马反应了过来,想到自己好心送人东西,却被当成生意多少有点委屈,“这就是送给红姐穿的,没有别的意思。”
    秦红有些讶异地转过头看他,想了想说,“也是,我们要是都穿着,你还怎么做良家妇女的生意。”
    周时英想起以前自己跟林鸿文说过类似的话,一时语塞。他确实只是看着这布颜色好,才叫人做了身衣裙给秦红送来,此时也不知道是该怪自己思虑不周,还是该怪秦红想的太多。
    周时英的圆眼睛此时满是委屈,秦红每次看见他这样,都会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的一条小狗。她和秦玉都很喜欢它,那小狗的眼睛也是圆圆的,水汪汪的,就让人看着就心生怜悯。秦红伸手轻轻捏了捏周时英的脸,“知道了,是我想多了。”
    “我只是想着你穿上会好看”,周时英委屈地说。
    “好”,秦红妩媚地一笑,嫣红的嘴唇贴在周时英的耳朵上说,“那我就只穿给你一个人看。”
    周时英耳朵有些发烫,秦红伸手摩挲他的嘴唇,缓缓地靠近说,“你帮我换上,好不好?”
    40。
    一连几日,林鸿文没事儿就到街上去转悠,但再也没看见杜心竹,连他自己都琢磨,是不是那天光线不好,看走眼了。但哪怕有一丝的可能,他也想找到他。
    天气越来越热,布行的生意也越来越热,正阳街那边又添了些新铺子,有的看洋布卖得好,也学着卖洋布。林鸿文开始还担心,但周时英说有利可图的事儿必定所有人都想来掺和一脚,不想被比下去,只能比别人多些花样。于是又联系了几个供货人,甚至自己跑了一趟,确保布行洋布洋纱的种类是两条街上最齐全的。然而这还不够,周时英说肥水不流外人田,直接雇了个姓许的裁缝给客人量体裁衣。想买布买布,土布洋布洋纱随便挑,想买衣买衣,中式西式随便选,变着花样地折腾。
    那年夏天,俄国人以每平方沙绳不足4卢布的均价出租了哈尔滨93000平方沙绳①的土地。众人知道后,骂街的也有,叹气的也有,周时英说“咱这到底待在谁的地方啊?不是咱大清的吗?怎么这地说租就租,连个商量都不打啊?”
    何穆笑笑说“你算是问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在老毛子的地盘上呢!”
    这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年月,但这并不妨碍布行的生意越来越好,周时英和何穆雇了几个专门送货的人,但铺子里人一多,他们两张嘴还是不够用。周时英跟林鸿文商量,应该再招个卖货的,林鸿文这个甩手掌柜说,“你拿主意就行了。”
    过了没几日,何穆就跟林鸿文说新雇了一个人,让他去看看,林鸿文嘴上说着好,可等到真倒出工夫来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好几日。
    那天林鸿文到布行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周时英正点着油灯理账,旁边何穆和新雇的伙计正在理货。林鸿文在门口瞧着那伙计的背影,不像是个年轻人。何穆回身看见他,忙招呼他进来,“鸿文,快进来。”
    林鸿文抬腿迈进来,那新雇的伙计也正巧转过身来,四目相对,林鸿文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眼前站着的正是他找了许久的杜心竹!
    然而杜心竹似乎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林鸿文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恐惧,活像见了鬼一样,如果不是此时自己正堵着门口,杜心竹没准就撒腿跑出去了。
    林鸿文很快镇定了下来,笑着给杜心竹行了个礼,“杜叔。”
    “你们认识啊”,何穆说,“杜叔是新来的伙计,办事儿仔细,卖货理货一把好手。”
    “这你就不知道了,杜叔是个读书人”,林鸿文笑着说,“懂的多着呢。”
    “大侄子谬赞了”,杜心竹欠了欠身,“不过是读过几年书而已,放现在这世道,也换不到半个铜板。”
    “杜叔,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林鸿文拉着杜心竹的袖子往外走,“得找个地方好好叙叙旧”,回头向何穆递了个眼色说,“你俩先忙着,我和杜叔先走了。”
    周时英瞄了一眼出去的两人,“鸿文跟他很熟?”
    何穆摇摇头,“没听他说过。”
    林鸿文拉着杜心竹去了一家小酒馆,要了几个小菜,又温了一壶酒。林鸿文给杜心竹倒满了一杯,缓缓地说,“杜叔,你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在铺子里说的,我想问什么,你明白吧?”
    杜心竹迟疑着点点头,林鸿文把酒杯推给他,“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爹、我大哥,还有筑路队其他人,到底怎么了?”
    杜心竹捏起酒杯,手却不稳,那酒本来倒得就满,他这一不稳,顿时洒出去一些。林鸿文扫了眼洒在地上的酒,又抬眼看杜心竹。
    杜心竹一仰脖,把杯中酒饮尽,“大侄子别见怪,那天的事,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那天到底怎么了?”
    “义和团扶清灭洋,筑路队的又都是铮铮铁汉,大家自然是都想加入的”,杜心竹抹了抹嘴说,“筑路队里,有个人叫马川生的,义和团里有个他同乡,不知怎么联系上了,大家便决定在义和团攻打田家烧锅那天来个里应外合。本来定于子时汇合,我们去了却并没见到义和团的人,正想撤回去,却被老毛子发现了。好在当时是夜里,老毛子虽然提着灯,可也照不远,我们分散开躲了起来。这时候义和团也到了,两方交火,结果义和团败了,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一些跟着义和团退回到埠头区,还有一些就像我似的,被打散了,找不着义和团,也不敢回田家烧锅。我也是最近听说风声没那么紧了,才敢来傅家店讨生活。”
    林鸿文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杜心竹,“那我爹,我大哥,还有赵叔呢?”
    “我也不知道啊”,杜心竹说,“当时黑灯瞎火,死了谁伤了谁我根本不知道。但后来我听说他们退回到呼兰,可再后来呼兰城也被攻破了,想来是凶多吉少。”
    “其他人呢?其他人你也不知道吗?”林鸿文攥紧杜心竹的手腕问,“一个都不知道?”
    杜心竹也伤心似的摇了摇头,“大侄子,不管你爹和你大哥如何了,你都得好好地活着啊,知道吗?”
    林鸿文失落地松开他的手腕,“本来一日没确定他们生死,我还报着一线希望,但现在看来他们是再也回不来了。”
    杜心竹拍拍他的肩膀,“大侄子,死者已矣。”
    林鸿文点点头,“我知道,只是一想起他们还是难过。”
    “你爹要是看见你现在过得这么好,肯定是欣慰的”,杜心竹安慰他说,“我见你和那个小老板很熟的样子,可是好友?”
    “是”,林鸿文应着,“不瞒杜叔,这布行我也出了一份钱,虽然不多,但是每月利润也有分成。不过我目前还在医馆做事,怕那边不高兴,所以一直瞒着旁人,杜叔你知道就好,别和别人说。”
    “我懂,我懂”,杜心竹了然地点头,“这年头赚钱不容易,我明白,你放心,我肯定不说。”
    ——————————————————————————————
    ①俄亩,1俄亩约等于1。09公顷。

☆、22。第二十二章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杜心竹便说时候不早了,要回去,林鸿文见状也顺水推舟一起出了酒馆。出去之后,杜心竹说不同路,两人便分道扬镳。见杜心竹走远,林鸿文便兜了个圈子又折回了布行。
    布行的门已经关了,只是有些光从缝隙漏了出来,林鸿文轻轻拍了拍门,何穆就来开了。
    “你倒是机灵”,林鸿文笑着说。
    “你临走之前不是给我使眼色了嘛”,何穆说,“怎么?那个杜叔有什么问题?”
    “这个人,我要留着,你帮我看着他”,林鸿文抿着嘴唇想了想,“隔三差五夸他两句,一年到头给他涨涨工钱,对他好点,总之,让他舍不得走,明白吗?”
    何穆点头,“明白。”
    “你不问为什么?”林鸿文笑着说。
    “看你之前见他的神色,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何穆看了一眼林鸿文道,“既然不是什么好事,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林鸿文挑着眉看他,“时英让你支走了?”
    “本来他的账也理完了”,何穆说,“我就说杜叔走得早,货还剩点没点完。”
    林鸿文点点头,“我想说的就是这些,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何穆应着,收拾了东西同林鸿文一起离开了。出了新兴街,两人便分别朝两个方向走去,林鸿文脑中不断回想杜心竹的种种反应,越想越觉得诡异。杜心竹看见他时就跟活见鬼一样,如果心里没鬼,为什么那么害怕。筑路队那么多人,如果一起行动,他怎么会连任何一个人的情况都说不清楚?
    林鸿文右手捏着左手的手指,慢慢往回踱着,越想不通捏的越使劲,直到把自己捏痛了才发现,已经走过了。
    41。
    事情一时半刻想不明白,林鸿文钻了几天牛角尖之后也就暂时放下了,反正杜心竹一时半会儿又跑不了,有些事儿他现在不肯说,未必以后不会露出蛛丝马迹,林鸿文这样安慰着自己。
    日子一安生,就过得特别快,哈尔滨的夏天本就短暂,三伏过后,一晃三四个月过去,又开始下大雪了。徐卿之的信像是跟大雪花一起伴着狂风刮进来的,因为徐世淮看完之后又发了一通脾气。
    林鸿文因为帮冯婶儿干活,没赶上这段儿,回到前厅见众人脸色都不太好,就小声问了郑云几句。
    郑云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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