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颜歌-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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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身边以前只有尹尚仪，现在突然多了一个我，我想大家私底下一定都有谈论，那晚的事情，就是没有参宴的官员大概也会有所耳闻了吧。
站在皇上身后，可以看到底上大臣每一个细微的神态，刚开始的时候，我热衷于研究这个，可时间长了，每每听到朝臣们的那些千篇一律的废话，便犯困，终于在一次皇上和大臣退朝后在书房议政之时，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因而被尹尚仪罚抄典籍。
这以后，白天我在宫中，晚上回家再抄典籍，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除了皇宫，我再没出过墨府别院一步。打那以后再不敢懈怠，心中无限后悔我那晚的轻率举动。因为尹尚仪说，既然跟在了她的身后，就容不得我出错，她不想让别人说她尹尚仪教不好一个小丫头。已是骑虎难下，唯有认真做到最好。
我窝在皇上的御书房整理奏折、案卷之类的，这倒是我喜欢的，时值八月，天气炎热，可这里却是清凉一片，因为皇上每每退朝之后，都会来这里与亲近大臣议政，因而早早就有宫人在书房中央设了黄花梨木的冰桶以降温。
冰桶设计非常之巧妙，口大底小呈方斗形，腰部上下箍铜箍。两侧置铜环，足下安托泥，用以隔湿防潮，上面有两块盖板，其中一块固定在桶口上，另一块是活板。每天都有小太监们将活板取下，置新鲜瓜果镇于冰上，以便皇上享用。桶盖一般为镂空，所以室内总会清凉一片。
我只以眼巴巴的看着，因为没有皇帝赏赐，是不能吃到那么冰凉鲜美的水果的，有的时候，皇上一天没吃，到了晚上就会被小太监们换下，我在心里想，他们换走，肯定自己偷偷吃了吧。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到通报声，忙规规矩矩站好，门已经被打开，皇上大步的跨了进来，后面跟着的依然是尹尚仪，再后面是两名男子，身着玄色衣衫的，是太子殿下，着武官服的是墨大人。
“父皇——”太子殿下未等皇上坐稳便已开口。
是有什么事情么？以前不论何时，他的声音总是如行云流水般，而今天，似乎急进了些。
可皇上并未应声，而是在御案前坐下，然后侧身对我说，“明珂来京中已经几个月了吧？”
“回皇上，快三个月了。”我垂首恭敬道。
“想不想见到父亲？”皇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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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稍思索还是认真的答：“明珂自小从未离开父亲，自然是想，可明珂知道，父亲身为国民，理应为国尽力。明珂只盼他日郑临国的铁骑能踏平南夜。父亲得偿夙愿之日，便是我父女相见之时。”
“好，说得好。”皇上拍着几案大声说道，“你有这番想法，定是受你父亲熏陶，龙大人果然没有挑错人。”
皇上说完转向太子：“太子，这明都尉你是见过的，你认为呢？”
“父皇，龙大人眼光一向精准。这明都尉确实颇有才能。”
“恩，不错，这龙大人，朕倒是要好好赏赏。”皇上对太子道，“对了，刚刚你想说什么来着？”
“父皇，儿臣认为，南夜目前还是以守为主，五楚现在已经蠢蠢欲动，儿臣建议召龙大人入京，与墨非同往北方共敌五楚。”
皇上敛眉沉吟，室内静默沉默一片。
良久，皇上道：“尹尚仪拟旨吧：封龙大人为正四品忠武将军，镇守丘州；封明都尉为从四品宣威将军，即日回京与墨非共敌五楚。”
“父皇，明大人对丘州熟悉，理应继续留在丘州，而龙大人与五楚交过手，是不是应该让龙大人回京？”
“正因为龙大人与五楚有过多次交手，五楚对他的战略战术总有几分熟悉，所以今次他先留在丘州，以他的才能，即使南夜再犯，也不足为俱。”
“可是…………”太子还欲试图挽回如此局面，皇上对迟迟没下笔的尹尚仪道，“愣着做什么，拟旨。”
我站的这个位置足以让我看到太子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墨非偷偷拉他的衣角，对他摇头示意。太子面有不甘，终没有再说。
太子与墨非退出之时，皇上道，“明珂明年及笈了吧？”
“是——”
“好，好，等行过及笈之礼，朕正式封你做女官，可好？”皇上以一种过于和蔼的口气问。
“谢皇上隆恩。”适时的跪下行礼，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已到门边的太子和墨大人略略停顿的脚步，只是不知道他二人作何感想，皇上此言是真的以示恩宠，还是说给他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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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城楼很高，从这里看去，可以望去很远，城外景色尽在眼底，我的目光只集中在官道上。这种等待的心情，犹如几月前我在丘州等待某个人的到来一样。但又有不同，因为我知道，我的这个等待只是迟早的问题，不会失望，不会心痛。
“等了都快大半个上午了，还是如此闲适镇定，倒真沉得住气，先前倒是小看了你。”
我侧头看去的时候，墨大人正倚着城楼，盯着我的脸。
“这么热的天，墨大人应该在家小憩，何苦跑来这里受罪？父亲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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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京中，定会去府上拜会。”
“眼下明大人可是炙手可热，这朝中有谁不知道明大人最近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加上有个如此聪明灵秀的女儿，真是好福气呀。我这不是特意赶来看看到底是何等人物？”墨大人看似夸赞，但那言语间的讥讽之意，我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墨大人如果有不满，尽管直说，枉你堂堂七尺男儿何必如此拐弯抹角，你若不喜欢我，大可以避开我，或者让我避开，何苦要来讥讽？”我讨厌他这样的态度，于是豪不客气的顶了回去。当时的我，还不知道拐弯抹角是必然，很多年以后，我自己也无奈的成了这样的人。
“喜欢与不喜欢，是可以直接说的么？那么，我是不是可以问，你喜欢太子殿下吗？”墨大人将他的指尖优雅的停留在腰带上，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只是言语间的犀利却容不得我有半点退缩。
我恼他这样，总是如此的一针见血，非要把我隐藏在身体内部的情感硬生生的驳离出来，暴露在空气中，让我无处可逃。
逃不了，索性不逃，把心一横，扬起脸直视他，一字一句的说，“是的，我喜欢，那又怎样？你可以笑我不自量力，可我就是喜欢了。”
“你…………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喜欢他的太子妃，我承认太子妃是比我美，可是我是我，即使是他不认同的感情，一样也是独一无二的，没什么见不得人。”
墨非怔怔的看了我好久，再没说话，明俊的脸庞上，一抹浓眉弯曲着，如残月染墨，随后竟自唇角溢出一番苦涩，侧转了身看向远处。
远方，一队轻骑踏过灰色的道路奔近，是父亲来了么？心情忍不住的飞扬起来，因为要见到父亲，更因为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轻松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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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风波起1 。。。
走下城楼，翘首企盼，黑色骏马如闪电般奔近，转眼伴着马儿一声长鸣，稳稳的停在面前，我的裙角跟着飞扬起来，又落下。
旋即落入父亲温暖的怀抱，像小时候，那样，父亲将我抱起，举过半空，这次没有拒绝，只是笑得特别开心。
父亲似乎瘦了些，可那双眼睛却闪着光——那是壮志满满的神情。
“珂儿想不想爹爹？”父亲大声的问。
我不回答，只是看着他笑，整个城门口，都是我的笑声，如清铃，很久没有如此畅快。
“明将军。”墨大人淡淡语音却是极为清晰和恰到好处。
父亲轻轻将我放下，疑惑道，“这位是………………？”
“在下墨非，奉皇上之命特来迎接将军。”
“原来是墨大人，墨大人太客气了，应该是在下去府上拜会才是，听说明珂在您府上叨扰，希望没有添麻烦才好。”
“明将军哪里话，明珂跟在皇上身边，连皇上都喜爱不及，在下也是喜欢得紧。”墨大人说得认真极了，我在一边对他翻白眼，墨大人则是对我视而不见。
见面当然少不了一阵寒暄，墨大人甚至还设晚宴款待，场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是夜，父亲与我同回别院，云瑞早早等在门外，见到父亲自是欣喜异常。父亲希望云瑞能跟他一起出征，云瑞之前的梦想就是能够驰骋沙场。
云瑞颇为犹豫，我想是对我放心不下，我告诉他，现如今我在皇上身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最终云瑞被收编在父亲麾下。
父亲出征那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太子奉皇命举行祭天地仪式，建坛位，张帷幄，设旗、纛神位，取天地庇佑之意。
我站在太子的身后，听荡气回肠的奏乐声，看满场将士气吞山河的誓师声，心中竟也是热血沸腾，恨自己不为男儿，不能征战沙扬。
那一日，太子身上淡雅的月白长袍与父亲以及满场将士肃穆的深色戎装，映着碧蓝的天一直投影到了心灵的深处——豪情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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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战事，详情我并不知晓，只知道这一仗，打得极为艰难，战争一直持续到第二年春天。我方收回一城，但也损失惨重，五楚也是元气大伤，双方以贺连山为界，各自盘据。这种平静的表面下，却暗潮汹涌，任何一方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果不其然，五楚入夜偷袭，那一场，我军险胜，可其后自军中传来一封密函，皇上本是欢欢喜喜的展信而阅，随后面色越来越沉。
我小心翼翼地端着新沏的茶，送了上去，皇上头都没抬，一手掀翻，茶壶应声而碎，栗色的茶水晕染在我的淡色裙摆上，我大气也不敢出，伏在地上，一屋子的人全都跪了下来，谁也
22、风波起1 。。。
不敢妄动，室内充斥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仿佛连空气都不敢流动。
许久之后，尹尚仪镇定道，“明珂，去沏壶新的茶来。”然又唤了小太监扫去碎片。
等我沏了新的茶，再送进去的时候，太监小林子，正以头不停点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真的是明珂姐姐自己要端茶的。”
见此情形，我忙走上前去，“皇上，确实是明珂自己主动端了茶来的，不关他的事。皇上要责罚，就责罚我好了。”
“朕怎么会责罚你呢，傻孩子。”皇上在我的疑惑中，向我招了招手，“来，让朕看看烫伤没？”
缓步走上前去，“谢皇上关心，明珂没事。”
皇上还是拉着我的手，看了又看，道，“没事就好。”又扬声对下面的小林子道，“你下去吧，以后记住自己的本分，别再假手他人，尤其是明珂。”
小林子千谢万谢的退下，我却在心里苦笑，这就是帝王哪，明明是他掀翻了茶托，现在他这么一说，倒又成了最关心爱护我的了。不过这样一来，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一定不是父亲出了差错，不然他不会对我如此。
第二日，皇上微服出宫，我跟尹尚仪跟随在侧，出了皇宫这个牢笼，我却一点也没能开心起来，因为正是这个牢笼的主人，似乎心情不佳，连带着整个皇城都似笼罩在阴霾中。
去的是皇城十里外的燕尾山，因山形似燕尾而得名。据说这里是先皇招能工巧匠，历时十余载，建成的地牢。人工斧凿锉空的山腹，被隔成了数以百计的暗室，黑沉沉的乌铁铸造的栅栏，据说猛兽也能困住，何况是人。
皇上去看的是五楚名将玄几，自三、四年前因太子妃献策而被生擒之后，一直被困于此。我倒是一直想见见这位名将，父亲说，他生平最佩服的就是他。
可皇上留我在外，跟尹尚仪进去了。我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那封密函跟他究竟有何关系，只是从里面偶尔传出的毛骨悚然凄惨叫声中，窥测出皇上动刑了。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再无声息。
皇上出来的时候，脸色又暗了几分，迎面扑来的是肃杀的气息。我战战兢兢的跟在身后，不敢想像那个会和蔼的唤我‘明珂’的老人，动用了什么样的酷刑，第一次隐约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深沉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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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四岁生日快来临的时候，五楚主动求和，退守贺连山以北，承诺不再南犯。考虑到双方都是损兵折将，朝廷答应休和，暂时维持了一个表面的和平。父亲和墨大人也择日班师回朝了。
不管如何，我军总是胜了，哪怕是代价惨重，皇上于宫中设庆功宴。
宴中文武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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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都入在邀之列，皇上在最上首，太子太子妃在右首次之，我站在皇帝的身后，忆起前次参宴的情景，恍如梦中。
皇上说封赏，父亲却自席中站了出来拒绝了赏赐，一干大臣议论纷纷。
父亲说，“臣虽小胜，可臣带去的将士十万，归来之时只五万，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