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茶葛瑞格·摩顿森-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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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另一端发生的恐怖事件已经传遍了巴尔蒂斯坦。
“似乎巴基斯坦北部的每一位政治人物,警方、军队代表还有宗教领袖,都来了。”摩顿森回忆。
其实库阿尔都的学校早在几年前就完工了,而且早已开学上课,但常嘎吉一直拖延,要等场面够盛大才肯办正式的落成典礼。
学校的院子里挤满了人,许多人到处乱转,嘎吱嘎吱嚼着杏桃仁,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到学校上。当天的重头戏也确实不是学校,而是担任特别贵宾致辞的萨耶·阿巴斯。整个伊斯兰世界都陷入危机的时刻,对巴尔蒂斯坦的民众来说,最高宗教领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救命稻草。
“以安拉全能的主、施恩者、慈悲者的名, ”萨耶·阿巴斯首先祝福会众,“愿平安与你们同在。 ”
从人群后面望过去,讲台上的萨耶·阿巴斯仿
佛是穿着黑色斗篷浮在人头上。
“此时我们聚在一起,这是全能安拉的安排。 ”他接着说,“今天将是孩子们永远记得的一天,而你们应告诉你们的孩子和你们的孙子,今天,在文盲的黑暗之中,终于出现了教育明亮的光芒。 ”
“今天,当我们为这所学校举办落成典礼的同时,我们也和美国一起哭泣,与受苦的人民同感悲伤。”他扶了扶厚重的眼镜,“那些对无辜者、妇女和孩子犯下邪恶罪行的人,让几千位妻子变成寡妇、孩子变成孤儿的人,并不是以伊斯兰的名义做这些事。在全能安拉的恩典中,愿公平正义降临在他们身上。 ”
“对于这场悲剧,我谦卑地请求麦克考恩先生和葛瑞格医生先生的宽恕。而各位,我的兄弟,请保护并拥抱我们当中的这两位美国弟兄,不要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请尽你一切所有完成这个任务。
两位先生从半个世界外的地方来到这里,让我们的孩子看见教育的光芒。我们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受教育呢?父亲与家长们啊,我恳求你们尽所
有努力,保证让你们的孩子都接受教育。否则,他们只会像田野上吃草的羊,任凭大自然和变化得让人害怕的世界支配摆布。 ”
萨耶·阿巴斯停了下来,思索着接下来要说的话。整个会场静默无声。
“我请求美国人民看我们的内心, ”阿巴斯继续说,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激动,“我们绝大部分人都不是恐怖分子,而是善良单纯的人民。我们的土地被贫困打击,因为我们没有教育;但是今天,又一盏知识的烛火点燃了。当我们发现自己身处黑暗之中时,以全能安拉的名,愿这烛火能带领我们走出黑暗。 ”
“那是场不可思议的演说。”摩顿森回忆,“当萨耶·阿巴斯讲话结束,所有会众都在流泪。我真希望那些认为‘伊斯兰’等同于‘恐怖主义’的美国人能在现场。伊斯兰的核心教义是公义、包容和慈善,萨耶·阿巴斯的话充分代表了伊斯兰信仰的中心思想。 ”
典礼结束,库阿尔都的许多寡妇排队向摩顿森
和麦克考恩表达慰问,她们拿着一个个的鸡蛋,请两位美国人务必把她们的一点心意带回去,给那些遥远的姐妹们——那些住在纽约村里的寡妇。
摩顿森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满捧的鸡蛋,慢步走向吉普车,心里想的全是被劫飞机上的孩子,还有他自己的孩子。走在丢得满地的杏桃仁壳上,穿过身旁祝福的群众,他甚至没办法挥手道别。摩顿森想:而今,世界变得如此脆弱。
第二天,伊利阿斯上校用直升机把一行人护送到伊斯兰堡,飞机在总统穆沙拉夫的专用停机坪上降落,因为那里的安检最严密。几个美国人坐在保护严密的候机室里,旁边是从没用过的大理石壁炉,上面挂着一位将军的油画。
巴希尔准将亲自驾驶法国云雀直升机降落在机坪上。这款直升机比他们经常使用的美国休伊直升机可靠,因此被巴基斯坦军队冠以“法国好运”的呢称。
“老鹰降落了。 ”伊利阿斯说。头顶微秃的巴希尔站在机坪柏油路上,挥手要大家过去。
云雀直升机紧紧靠着一重又一重的山麓飞行。当伊斯兰堡最显著的地标——费瑟清真寺——被抛在身后时,他们就差不多抵达拉合尔了。摩顿森目送着清真寺的四座尖塔和能容纳七千人的帐篷状巨型祈祷厅在身后隐去。准将把法国云雀停在拉合尔国际机场的跑道正中间,五十米远处是新加坡航空的一架波音 747,它将载着麦克考恩一家离开这个即将变成战区的地方。
麦克考恩拥抱了摩顿森和费瑟·贝格,在巴希尔的护送下登机。由于巴希尔安排飞机等麦克考恩一家抵达后再起飞,他也为起飞延误向机上乘客致歉,然后一直待在机上,直到即将起飞才离开。
“我时常回想起这一切。”麦克考恩说,“巴基斯坦的每个人对我们都好得不得了。那时身处这个‘可怕的伊斯兰国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结果我们在那里没有遇到任何不好的事——坏事发生在我离开之后。 ”
飞抵新加坡后,麦克考恩得了急性肠炎,在莱佛士饭店躺了一个星期,因为吃了新加坡航空公司
头等舱的食物。
摩顿森回到北方去探望哈吉·阿里。他先搭军用运输机回斯卡都,然后在贝格的保护下,坐在吉普车后座一路睡到布劳渡河谷。
远远站在桥对岸的人群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儿。等摩顿森走到摇晃的桥上,扫视岩架最右边的位置时,他几乎窒息了。岩架的最高处,哈吉.阿里每次站的位置,空荡荡的。塔瓦哈证实了这个噩耗。
父亲过世后,塔瓦哈剃光了头发,蓄起胡子为父亲守孝。蓄胡子的塔瓦哈看起来更像他父亲了。就在前一年秋天,摩顿森来跟哈吉.阿里喝茶时,发现老村长心烦意乱——整个夏天,他的妻子莎奇娜因为严重胃痛躺在床上,用巴尔蒂人的耐性忍受着病痛。最后,不肯下山就医的莎奇娜过世了。
之后,哈吉。阿里陪摩顿森到科尔飞的墓地,上了年纪的哈吉.阿里吃力地跪下,抚摸着莎奇娜墓上简单的石碑。她的墓地和所有人的一样,都面向麦加的方向。哈吉·阿里起身时,眼眶已经湿了。“没有她,我什么都不是。”他告诉他的美国儿子,
“什么都不是。 ”
“那是相当了不起的赞美。”摩顿森说,“许多人对他们的妻子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很少有人有勇气说出来。 ”
然后哈吉。阿里把手放在摩顿森肩头,他的身体还在颤抖,摩顿森以为他还在哭——但他马上就听到了哈吉·阿里独特的笑声,那嚼了几十年“纳斯瓦”烟草造成的沙哑嗓音,摩顿森绝不会听错。
“很快,有一天你会到这里来找我,然后发现我也被种进地下了。”哈吉·阿里笑着说。
“我不明白,哈吉·阿里说自己有一天会死,这有什么好笑的。 ”几年之后,摩顿森提到这位长者,声音里仍带着明显的悲伤。他拥抱着曾经教他许多人生功课的导师,请求他再教自己最后一课。
“当那一天到来时,我该做什么 ?”
哈吉·阿里注视着“科尔飞乔戈里峰”的峰顶,斟酌着该说的话,“聆听风的声音。”他说。
在塔瓦哈陪同下,摩顿森来到老村长的新坟前,吊唁致敬。按塔瓦哈的说法,哈吉·阿里享年 80
岁。“没有永存的人或事物。 ”摩顿森心想,“即使我们这么努力,仍然没有什么可以永恒不变。 ”
摩顿森自己的父亲只活到 48岁,摩顿森还有太多问题来不及问他,他就已经不在了。现在,这位无可取代的巴尔蒂老人,这位填补他失去父亲的空虚、教他许多功课的老人,正躺在妻子身旁慢慢腐朽。
摩顿森站起身,想象哈吉·阿里在这种时候会说什么。在这个历史上的黑暗时刻,当你珍爱的人都像鸡蛋一样脆弱——你该做什么 ?
“聆听风的声音。 ”
摩顿森照他的话做了,仔仔细细聆听着风声。他听见风往下吹进了布劳渡河谷,带着雪花和秋天已死的流言。当风鞭打着人类赖以生存的脆弱岩架,在风的骚动中,在巍峨的山脉上,孩子们音乐般的颤音从科尔飞学校的庭院里传来了。摩顿森顿时醒悟,伸手抹去热泪。“想着他们。 ”他告诉自己,“永远想着他们。 ”
二十和塔利班喝茶
用核弹把他们全杀光。——蒙大拿波兹曼一辆福特卡车窗户上的贴纸
“走,我们去看猴儿戏。”苏利曼说。
摩顿森和贝格搭乘巴基斯坦航空的波音 737班机从斯卡都飞抵伊斯兰堡,苏利曼开着中亚协会租的丰田轿车到机场迎接他们。摩顿森坐在后座。靠在苏利曼特别安装的花边椅套上,费瑟·贝格则坐在他的霰弹枪上。
“去看什么?”摩顿森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苏利曼笑着说。比起先前他开的那辆破烂出租车,这辆丰田汽车简直堪比法拉利。他们行驶在联结伊斯兰堡和拉瓦尔品第的
道路上,穿梭在缓慢移动的车流中,苏利曼单手开车,另一只手忙着拨弄他的最新战利品——索尼手机,通知“甜蜜之家”宾馆的经理他的客人会晚一点到,让他们保留房间。
车子接近“蓝区”,也就是伊斯兰堡的外交特区。棋盘状的街道上林立着政府机关、外国大使馆和国际饭店。路面上有警察设的临时路障。苏利曼停下车子,拿出证件接受检查,摩顿森也把脸凑到窗边让他们看。伊斯兰堡的草坪绿得让人惊奇,路旁的护道树也异常繁茂,在这个漫天沙尘气候干燥的国家,这些绿意暗示着某种更强大的力量改变了大自然。看到摩顿森的外国脸,警察挥手示意他们通过。
伊斯兰堡建于 1960至 1970年间,是一座专为巴基斯坦富商显贵建造的大都会。公路两旁是时尚亮丽的商店,最新的日本电子产品、肯德基炸鸡和必胜客比萨,应有尽有。
这座城市的心脏是五星级的万豪酒店,这座豪华城堡用坚固的水泥墙把贫穷阻隔在外,一百五十名荷枪警卫穿着淡蓝色的制服,专门负责检查有没
有闲杂人等躲在灌木丛后面。入夜后,警卫们点燃手中的烟,看起来就像是万绿丛中的点点萤火。
苏利曼把车开到水泥墙边,看到两只“萤火虫”端着 M3步枪走过来,先用带长杆的镜子探看车底,再检查后备厢内的物品,最后才把铁门打开让他们进去。
“只有事情紧急的时候,我才会万豪酒店去。 ”摩顿森说,“他们的传真机不会突然坏掉,网络速度也很快。如果我的访客是第一次到巴基斯坦,我通常直接把他们带到万豪酒店,让他们有点时间适应,不至于一下子被文化差异弄晕。 ”
当摩顿森通过金属探测器的检查,又让两名穿西装、戴耳机的保安人员迅速检查过他身上那件胀鼓鼓的背心后,完全被里面的情景弄晕了。酒店大厅平时总是空荡荡的,顶多有位钢琴师在弹奏,或有几位商业人士零零落落坐在沙发上,悄声打着手机。但现在却是满屋子的人——靠着咖啡因赶稿的记者。全世界的新闻媒体都到了。
“像不像马戏团的猴儿戏。 ”苏利曼骄傲地笑了。
不管眼睛往哪里看,摩顿森都会看到摄影机和各大媒体的标识:CNN,BBC,NBC,ABC,还有半岛电视台。摩顿森奋力杀出一条生路,掩耳经过一位正用德语对着卫星电话狂吼的摄影师,终于挤到咖啡厅入口。而咖啡厅和大厅之间仅隔着一排香草盆栽。
通常,摩顿森在饭店自助餐厅用餐时,至少会有五名服务生正闲着,争相帮他倒矿泉水。这会儿,摩顿森看到每张桌边都有人。
“看来,我们这个小角落突然间变得有趣了。 ”摩顿森转过身,看到金发的加拿大记者凯西·甘农穿着剪裁保守的夏瓦儿卡米兹,正冲着他微笑。凯西是美联社驻伊斯兰堡办公室的主任,在巴基斯坦已经很长时间了,此刻她也在等位子。摩顿森跟她拥抱致意。
“这儿变成这样有多久了 ?”他大声问,试图盖过德国摄影师的吼叫。
“好几天了。”凯西说,
“等炸弹掉下来,他们就会叫价一天一千美元了。 ”
“现在是多少钱?”
“从一百五十涨到三百二十,还在往上飙。 ”凯西说,“这儿的生意从来没这么好过。新闻记者都在屋顶上拍视频,光是在那里拍摄,每组新闻团队每天就要付给酒店五百美元。 ”
摩顿森摇摇头。他从不花钱在万豪酒店过夜。中亚协会的存款日渐微薄,进行中的项目经费都见了底,他只能选择苏利曼介绍的“甜蜜之家”宾馆。
“甜蜜之家”坐落在尼泊尔大使馆附近一处蔓草丛生的地方,原本是栋别墅,但盖到一半儿,前任屋主经费不足,只好放弃。那里的房间虽然供水不稳定,地毯上满是烟头儿烫出来的洞,但一个晚上只要十二美元。
“葛瑞格医生,凯西女士,到这儿来。 ”一位认识他们的服务生小声说,“那边有一桌快要好了,但是我怕这些 。。”他搜索着适当的词句,“外国人。。会冲过去先坐下来。 ”
凯西最令人敬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