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之水(完结) txt-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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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先提到孙副厅长,又介绍了自己,再把事情说了,耿院长说:〃孙厅长给我打了电话,仔细说起来,你的问题也是个问题。〃我连连点头说:〃是个问题,真是个问题。〃他说:〃要我把你的问题解决了,我还是有困难的。〃我一听口气不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董柳介绍了一番,〃董一针〃三个字总算说出去了。他听了也没有特别的兴趣,说:〃你知道我们这个医院位置好,级别又摆在这里,多少人想钻进来,我手头上压下来的名单都有十好几个,我的压力很重啊。别小看一个护士,要插到一个什么地方,不容易。〃我说:〃董柳她挺着肚子去挤车实在太危险了,前几天下车还被别人挤下来,摔了一跤。〃耿院长看了我说:〃真的那么危险?〃我说:〃这件事董柳的同事都知道呢。〃他笑了说:〃如今什么都是假的,药都有假的,只有骗子是真的。〃我心中猛地一颤,脸上仍陪笑说:〃耿院长不相信我?〃他说:〃信,谁说不信?我真的愿意相信。〃又说:〃再考虑考虑等等机会好吗?〃我道着谢,就出来了。下雨了,我在雨中骑着车,一点感觉都没有。
回到厅里已经下班了。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恨不得把头往墙上撞过去。我就是这样没有用,解决不了问题。对他说董柳挤车危险有什么用?又不是他的老婆。只有骗子是真的,这话你得听着,惨啊。丁小槐他能办到的事,我就是办不到,惨啊,惨。经历了这两个回合我也明白了,调动一个人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那是一项系统工程,这个工程的基础,就是自己的地位。没有地位,有谁会理我?我突然一闭眼晴,双手用力抓紧自己的头发,使劲地往上拔着,要把自己拔离地面似的,手用一下力,双脚就跳离地面一次,口中一边嚷着:〃你,你,你!〃那么跳着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青蛙,手更用力一些,也跳得更高一些,〃呱,呱,呱!〃回到家里董柳正在炒菜,她见我浑身淋湿了,丢了勺子就把我拉到床边,用枕巾给我擦头,又去找衣服,抱怨我怎么不带把伞。我低着头任她摆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抓起枕巾装着擦头用力一抹。晚上晏老师在楼下喊我去下棋,我没有去,我得陪一陪董柳。睡下后我对董柳说:〃以后我用单车把你送到三路车始发站,你就不用挤车,也有位子了。〃我原想着她可能会不肯,怕麻烦我,谁知她马上就答应了说:〃那样你不太辛苦了吗?每天要跟我一样早起。前几天差点摔一跤我也怕了,把儿子摔掉了怎么办?他真是一个人了,会动了,他也有活着的权力。〃
23、说法是狗
产前两个月,我要董柳别去上班了。她很为难说:〃史院长他不会同意的,医院里大部分都是女的,你一个月她一个月,就搞不成了。我试了一下他的口气,那不行的。〃我说:〃这个史院长真是个死院长,还是个屎院长。你跟他说你住得远,要挤车,情况特殊。〃她说:〃要说你去说,我不说。〃我说:〃你试一试,把道理跟他讲透,讲透!你挺这么大个
肚子,出了事他负得起责?〃晚上董柳回来,也不吃饭,坐在床上抹眼泪,她说:〃就是你要我去说,说了不行还要我去说。一句话就把我堵到墙壁上。〃我说:〃这个死院长屎院长他怎么说?〃她说:〃他说人人都有特殊情况,大家都特殊就没有规矩了。〃我恨恨地说:〃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狠心的人,不是他自己的老婆!你不要工资可以不呢?〃她说:〃你行那人人都行了,不是我的问题,是规矩。〃我气得跳脚说:〃这个乌龟,老子一剑宰了他。〃说着右手举上去,一只脚抬起来摆出金鸡独立的姿式,食指中指并拢了比划着一把剑,用力一挥,〃老子一剑!〃董柳她笑了说:〃你真是个侠客倒有办法了。〃我心中恨,可恨归恨事情还是悬在那里,恨有什么用?苍白无力。我下了决心还是要去找孙副厅长。怕自己犹豫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以为你是什么名贵花卉,名贵花卉还要杀价呢。老子就是要把你踩到淤泥里去,踩不下你?〃我边想着右脚在地上使劲旋磨了几下。找了孙副厅长他说:〃上次说调动我不敢说拍板,毕竟卫生厅还不是我一句话能把事情说死的,对吧?这个请假的事,我想应该问题不大吧?老史也是多少年的熟人了。〃他抓起电话说:〃我现在就打。〃打完电话他说:〃董柳明天就不用上班了,一直到休完产假再上班。〃又说:〃老史说医院人手紧,你老婆她业务又好,舍不得她呢。〃我没想到这事当面就办好了,心中像放下了一块巨石。我鼓起勇气说:〃孙厅长你这么关心下面的人,我想说什么我也不说了,以后有什么要跑腿的事,你就让我跑一跑吧,你相信我总是会给你跑好的。〃他伸手过来跟我握手说:〃好了,那就这样了。〃这个举动我没料到,马上握了他的手,连声说:〃孙厅长,谢谢的话我就不说了,说那些话反而把我这心里的意思说淡了。〃我说着左手在胸口拼命拍了几下,就出去了。晚上我把事情对董柳说了,她说:〃怪不得护士长让我休息了这两个月,说是史院长招呼的,我想怎么可能呢?〃我说:〃你们史院长说前天没同意,是你业务好,舍不得你呢。〃她说:〃当领导的真的会说话,舍不得我!〃我说:〃舍不得是一种说法,不能坏了规矩又是一种说法,有些人左边说过来右边说过去,左右都是说法,那些说法是狗,跟在他们后面跑,都从来不跟在我们小人物后面跑的,连说法都被一些人承包了。其实说法是个屁,有权才是真的。〃董柳说:〃你没看过阿尔巴尼亚的电影《海岸风雷》?里面说,墨索里尼,总是有理,过去有理,现在有理,而且永远有理。〃我说:〃垮台了就没有理了。〃她说:〃不过反正还是要感谢孙厅长,没他一句话我还要跑,把孩子跑掉了就惨了。〃她摸着自己的腹部说,〃那就对不起这个孩子,我早就把他看成一个人了,是什么样子我都想出来了,主要是像你。〃又说:〃以后孙之华派你做什么事,那是看得起你给你机会,你还是那一副老样子那就对人不住呢。〃我说:〃知道,你想我会吗?我不会。那我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会吗?不会,不会,别人对得起我,我也要对得起他。〃
我跟董柳商量好了,孩子生下来,就把她妈妈接到城里来。这样就非得再要一间房子不可。随着产期的临近,这事情已经是火烧眉毛了。董柳说:〃你能不能想点办法,不然我妈妈就来不了。〃我只好到行政科去找申科长。我来的时候他对我那么热情,现在去求他帮帮忙也许有点希望。我打听了下面三楼刚空出来一间房,要过来就解决问题了。我去了行政科,申科长正在看报。我想把气氛调节得亲热一点,脸上荡着笑叫了声〃申科长〃。他叫了声〃小池〃,我想跟他握一握手,手伸出去,他双手仍拿着报,把视线从我的手上移开,抬头望了我说:〃好。好。〃我说:〃申科长最近还好吧?〃他说:〃好,好,好?从哪里好起来?〃我正想绕着弯说房子的事,他说:〃有什么事,你说。〃我说:〃倒真有事想麻烦您。〃他说:〃不然你也不会来。〃我就把事情说了。他说:〃你的困难,我们是知道的,我们的困难,你就不一定知道了。你的心情,我们也是理解的,我们的心情你理解不理解,还很难说。知道你的困难理解你的心情,并不等于能解决你的问题。房子要有才行,对不?有了要排队才行,对不?〃我说:〃那总不能让我跟岳母娘住一间吧,那太不人道了。〃他说:〃天下也不能说事事都人道,我在这张椅子上一坐就是十一二年,谁跟我讲过人道这个好听的词?气得死我早就气死了,可惜人又是气不死的。大家都只有忍一忍,叫谁一个人忍着,那人道吗?〃他正憋了一肚子气,心里窝着怨毒,我碰着了,也是活该倒霉。可是房子的事,实在是绕不开又躲不过去,我陪了笑说:〃申科长您对我总没有什么成见吧?〃他说:〃我对谁也没有成见,我敢?〃我说:〃我刚来那年,您把我送到宿舍里,还帮我到招待所去提东西过来,我都还记得。〃他淡然说:〃我不记得了,我老了,记心坏掉了。我做过什么好事别人要我帮忙的时候总都还记得,平时就都忘记了。〃我仍厚了脸皮陪着笑说:〃能不能考虑我的特殊情况。。。。。。〃他打断我说:〃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说自己的情况不是最特殊的。〃我站在他面前,真的说不下去了,咬紧牙关仍站在那里,笑着说:〃三楼那间空房,空也空着了。〃他马上说:〃你的信息还算灵,只是还不够灵,那间房已经有安排了。〃我说:〃那就是说没有办法?〃他一只手一捏一捏说:〃你说呢,如果我能用手捏几套房子出来,办法就有了。〃话再也说不下去,可实在也不能放弃。我退到沙发上坐下,想再找几句话来说。申科长一边看报,一边偏过头去喝着滚烫的茶,长长地出着粗气,像是品赞,又像是叹息。
为了避免沉默中的难堪,我顺手拿起一张报纸来看。正看着有人进来,叫一声〃申科长〃。我听声音很熟,从背影看出是丁小槐。申科长马上站起,把手伸了过来,两人很亲热地握手,申科长又把另一只手盖了上去,丁小槐也这样做了,四只手握在一起,使劲地摇。丁小槐说:〃申科长我那件事。。。。。。〃申科长对他使个眼色,丁小槐回过头来说:〃大为也在这里。〃我扔下报纸说:〃你们谈,你们谈,我这就去了。〃出了门我在心里骂了几句〃小人〃。可骂有什么用,房子到手才是真的。丁小槐肯定也是来要房子的,她妻子也怀孕了。我心里盘算着,丁小槐要别处的房子,那就算了,如果要三楼那一间,我非得撕开脸跳出来争一争不可。董柳比他的妻子要早生一个月,这就是道理,卫生厅还能没这点公道?这么一想我又有了点信心,下午我还要去,就用这个话堵着申科长,看他还有个什么说法?我不在乎闹到厅里去,论工龄我比丁小槐还长一年呢。
到办公室我忍不住把这件事对尹玉娥说了。她说:〃当然是应该先考虑你,论工龄,论学历,论孩子出生先后,那都是你跑在前面。要我是你,搞不成我就一直告上去,告到哪里都不怕,卫生厅不讲道理,总还有讲道理的地方吧。〃我听出她的话有点别的意味,可还是觉得她讲得好。中午我吃过饭,去厕所时看见丁小槐扛着一张钢丝婴儿床从五楼往下去,我说:〃孩子还没出来呢,床倒买好了。〃他说:〃撞着优惠打折就买了,反正要买的。〃回到房中我心中一惊,他把床搬到哪里去?我赶紧下楼探头一看,他正好进了三楼那间空房。怎么回事!回到房里,我使劲在桌子上拍了几下,怎么回事!我只觉得脑袋中有火在熊熊燃烧,里面烧成一片通红,又拼命在桌子上拍了几下,手掌火辣辣地痛。下午还没上班我就等在行政科门口,申科长来了,我勉强笑了说:〃申科长。〃他说:〃你又来了?〃我说:〃我的问题还没解决呢。〃他说:〃不能说人人有个问题就立马得解决,我的问题十多年了,问都没人问过。〃我说:〃我要房子吧,也可能还有别人也要,但总还是有个规矩是不是,有个说法是不是?谁比我工龄长学历高,他的孩子又先生下来,分给他我没意见。〃申科长望着我,微微点头说:〃是要有规矩,也要有说法。〃他那嘲弄的神态激怒了我,我说:〃我妻子就在这一两个星期就要生了,生下来就多一个人,那间房子是分给多一个人的人呢,还是分给少一个人的人?〃申科长〃嘿嘿〃地笑,也不做声,一口一口地喝茶,长长地出着粗气,像是品赞,又像是叹息。那种声音使我难受得要命,再一次听到的时候我冲口而出说:〃这个道理吧,我想能在行政科说清楚了最好,说不清还有厅里呢,还有省里吧。〃他望着我说:〃省长可能闲得无聊了,来管这间房子。〃说完又〃嘿嘿〃地笑,笑纹一直牵到耳根,眼睛也眯成了一线。他这么笑着,笑得我心中发虚,不知为什么,我的信心在笑声中迅速减退。他哈一口气说:〃年轻人啊,叫我怎么跟你说?你总不是最近从天上下凡的吧,人跟人怎么好比呢?人家丁小槐是科级办事员,你知道不知道?要说排队,他多五分呀!〃他说着把五只手指一张一合地比划,〃五分,知道不?别说你孩子没生下来,就算生下来了,你工龄多一分人口多三分也只有四分,这不是我申仁民定的政策吧?你到省里去说,省里的人恐怕还不止多那么一间两间房吧,我们怎么可以去攀比,这人比人的?〃他这么一说,我望着他呆了似的,一时好像糊涂了。他说:〃好好想想,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就好,实在想不通再来讨论还是欢迎的。到厅里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