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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茶人三部曲 上部-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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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看似无意的邂逅扩大发展成了必然。

  此时的龙井山中,便来了那方家的小姐方西冷。她的面色本来不好,被日头一晒,又被山野的气息笼罩了,便透出了红色,很好看的了。她又有一双很机智的眼睛,眼神乖巧,笑与不笑时,便像是两双不同的眼睛了。

  你看她那么停停袅袅的可爱的小模样儿向胡公庙走去时,由不得要为那躺在胡公庙木板床上的杭家大少爷担心。像杭嘉和这样的青年,恐怕生来就是要受情爱折磨之苦的。你怎知这位可人儿会怎样地对待男人呢?女人可都是谜。方西冷小姐因为受了现代教育的熏陶,便更如谜中之谜了。

  嘉和是躺在床上见她的。他得了严重的营养不良症,又受了风寒,然他坚决不肯破了一日两顿白饭过白开水的戒律,他已经没有别的可以实践的新村主张了,唯一可行的,便是饿自己的肌肤。

  方小姐见了嘉和面孔蜡黄的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她又是懂一点医的,便去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便又翻翻他的眼皮,就对专门带了她来的撮着伯说:“立刻弄两条大鲫鱼来,再弄一方火腿和春笋、香菇,还有生姜。”

  嘉和就拚命挣扎,说:“我不吃我不吃,我死都不吃的。”

  “你不吃就要死了!”方西冷生气地说,“你看现在就剩你一个人在干事业,你要死了,谁再来干呢?”

  方小姐说话,虽然尖利,但也不无道理,嘉和就愣住了,一头又栽在了枕头上。

  方小姐就笑了。一笑,很宽容的样子,说;“你看,我给你吃的也不是饭菜,是药啊,医书里一向就有食疗的呢!”

  “方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嘉和才想起了这样问她。

  “我怎么就不能来呢?”方面冷看看撮着伯,就又笑了。

  撮着伯说:“大少爷你忘了,你们不是茶楼上订了亲了吗?老爷他们都是新派,让你们自由来往呢!”

  嘉和一听急了,说:“那人家不是往茶杯里放了三朵花吗?”

  撮着怕不解:“什么三朵花?”

  “他们才不管你是单数还是双数呢。”方西冷冷静地回答,好像此事与她无关。

  嘉和脑子一下子有些不够用了,就盯着帐顶,发起呆来。

  撮着伯便取出信来,说:“大少爷,二少爷来信了。”

  嘉和一听,又从床头上跳了起来,头也不昏了,抢着就要看,方西冷手一伸抢先接过了信,说:“你先答应了喝鱼汤,我再答应给你看。”

  “答应答应。”

  方酉冷卷着袖子要下厨房了,又说:“你可一定要喝。我这是第一次给别人下厨房,你要不喝,我就白下了。“嘉平的这封信,写得很是振奋人心:

  嘉和同志:

   一直没有联系,现在终于可以坐下来给你写信了。

   工读团也终于建立起来了。这是首先要告诉你的,在你,听了此消息,在孤军奋战的江南,亦是一种激励。

  在我们之前,已有几个团体可供效仿。他们住在一起,从事办食堂、洗衣、印刷、装订、制造小工艺品及贩卖新书报等一系列的活动,一面又分散在各个学校听课,特别是第一组的施存统和俞秀松,原来就是杭州一师过来的,都是老乡,见了很亲热。他们的原则三番五次地讨论,我也都知道的,现在让我来告诉你:

  O)脱离家庭关系

  (2)脱离婚姻关系

  (3)脱离学校关系

  (4)绝对实行共产

  (5)男女共同生活

  (6)暂时重工轻读

  我倒是觉得这些主张甚合我心意,岂料他什1当中竟然有六个人不同意,最后还是自动退团了事。我见了自然便担心,想等一等再说,果然三个月便解散了。放了一个月的电影,所得仅三十几块钱,洗了两个礼拜衣裳,得铜子七十余枚,印刷方面,一月只赚了三块钱,至于食堂,直弄到八个做工的人也吃不上饭

  然我什1却是不会重蹈覆辙的。因我们已经策划了将米的经济出路,那便是筹办一个茶馆,一来维持生计,二来团结同志。至于某的来源和经营茶道,想来我还是有些优势的,这个优势,便是你了。请你速速帮助我广开货源,等我处初具

  规模,即呼你北上,我们南北相迎,自然成功有望。

   又,茶的品种,除了龙井之外,最好又有红茶,如九曲 红梅,或茉莉花茶,北京人呼之为香片的。

   别不赘言。

   致 礼
嘉平

  看完这封信,嘉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喝完方西岸小姐端来的鱼汤的了,他喝得满头大汗,喝得头昏眼花、浑身无力,衣背都湿得贴住了脊梁,斜躺在床头直喘气。方小姐问:“好喝吗?”

  嘉和感激地点点头,却又心事重重,嘉平交给他的任务是这样的光荣和艰巨,他该怎么办?

  出了一身汗,他昏昏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午后时分,他感到浑身轻松。方小姐一个人坐在桌边,正翻他的《极乐地》呢。

  没有旁人,两个年轻人倒是拘束了起来,特别是嘉和,竟然想不出有什么话可说了。

  还是方西冷,大家闺秀派头,说:“走得动吗?”

  嘉和就起来,说:“我好了,我只不过是有些饿罢了。这里景色好得很,我带小姐上山去看一看吧。“

  才走到半山坡上,嘉和就后悔了,一群采茶女子都停了动作,直愣愣地盯着他们,眼里却不是好奇,而是惊异和冷漠。嘉和就慌了神,低下头去,又想起一个人,再抬头,便看见了跳珠。两天不见,人就变了形,木愣愣的,像是不相信眼前又多出了一个城里的女子。方小姐很大方,走过去撩一撩她的短头发,问:“你们采茶啊。”

  那些女子们就立刻低下了头,仿佛不认识嘉和,也没听见有人跟她们打招呼。嘉和有种做了贼一样的感觉,赶紧偷偷地就溜到了山头,背对着半山坡上那些采茶女子。

  “这里真好。走着就能闻到一股子的茶香。“方小姐说。

  “是吗?”嘉和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好像有心事?”方小姐问。

  “你不是放了三朵花了吗,你来干什么?”嘉和口气有些生硬。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这是因为什么。

  “你这个人,这么记仇。”方西冷采了一朵野花,在鼻子上闻着,说着。”我原来对你没什么印象,那天回去后,倒是有些印象了,我没有想到你会因此跑到这个破庙里来。”

  “不是因为你,“嘉和连忙声明。

  “我能看看嘉平的信吗?”

  嘉和便把信取了出来,他想借此证明,他有伟大抱负,绝不会为一个女人的三朵花遁入空门。

  方西冷看了信,想了一下,笑了,说:“这有何难?”

  “我一点钱也没有了。再说,即便我弄到了茶,谁给我送去呢?我又不能离开这里,否则我们的新村就完蛋了。“

  方西冷麻利地从耳上摘下两个耳环,纯金的,放在手上,掂了一下,问:“够不够?”

  “你可别这样!我又没有向你要钱。”

  “茶买好了,我送到北京去。”方西冷若无其事地说。

  “这事和你没有关系。”嘉和一着急,话也粗了,“你还是回家,安安心心当你的小姐去吧!”

  方西冷斜记着眼,看着嘉和,眼光很风流,很大胆,嘉和看着就害怕,又心热。害怕了,可是还想硬着头皮让她看,嘉和这么想着,便闭上了眼睛。再睁开,迷人的眼已在他的眼前又认真又好奇,又若有所思。

  “真怪,原来你们两兄弟都很奇怪。”她说。

   “你也很奇怪。”

   “我是很奇怪。”她依旧自问自答。”父亲告诉我,要把我嫁出去。因为他实在管不了我了,说是要让个男人来管我。这很好笑,很好笑。但他说是杭家的少爷。我想,也许是他呢?所以我去了。我很失望,不是他,是你你难过吗?“

  “我早就猜到了。”嘉和把脸别了过去,心里一阵一阵地酸,然后便清明了起来。

  “我在你的茶杯里放了三朵花,然后,我便开始想你的样子,真奇怪,想你的时候,非常清晰,想他却想不起来了怎么办呢?”

  嘉和完全被这怪异的女子搞糊涂了,他又开始心乱如麻,他说:“我一点也不明白,怎么办呢?”

  “我要离开这里去北京,和这里的一切一刀两断。”她突然口气激烈起来,目光盯住了远处的山。

  “那里的生活会很苦的,要给人家洗衣裳,做小工,你怎么吃得消?”

  “可是我在这里更不好。我和父母已经闭僵两个多月了。从一师风潮开始,就闹僵了,他们整天盯着我,干方百计地想把我嫁出去。我的一切人身自由,都被取消了。“

  “你也参加了一师风潮?”

  “大家都参加了,我能不参加吗?”

  “那么你就是我们的同志哩。”

  “也可以这样说吧。我和嘉平信里提到的施存统、俞秀松,过去都是认识的呢。“

  “原来我们是一家人啊!”嘉和伸出了手,握一握对方那双小小的手。他不再腼腆了,是同志嘛,就不再计较放了三朵花的小事件了。

   五四少女方西冷要在许多年以后才明白自己当初并未迷乱在这杭家两兄弟的丛林之中,她是迷乱在自己的心绪的丛林之中了。

   一师风潮大操场上杭嘉平抽刀欲自杀以告白天下的一刹那,唤起了方西冷小姐强烈的激情,这样的激情倾泻在一个异性少年之上,便不可能不是爱情了。

  由清寒的湖南书生与杭州殷富的市民女儿结合而生的独生女儿方西岸,从小就继承了父亲的自强不息和母亲的虚荣乖巧。这两种不同品质的奇妙结合,弄得这个女孩子既聪明伶俐,又诡橘多变。然而此刻她还正年轻着呢,青春总是纯洁的,她的激情也是纯洁的。在她的身后已经站着了利益的影子,但她自己却尚未回过头去瞥它一眼。她的目光,一下子就为那封信而射向干山万水之外了。当她二话不说摘下自己的耳环献给远方时,在她身后站着的看不见的利益影子捶胸顿足大喊大叫,呼喊她悬崖勒马。但她充耳不闻。此时站在她眼前接着耳环的嘉和却完全被她的激情诱惑了。多么美好的女郎啊可惜他不愿意再往下想。“三朵花“事件,原来只是擦破了一点表皮,现在却成了一个伤口。

  他跟着她回了几天城,首北方的尚在蓝图中的茶馆置办了数种茶类,其间他还来来去去地路过好几次忘忧茶庄,竟然没想着要进去看一看。方小姐那几日与他形影不离,充分享受了与激情风格迎然不同的温情。他便有些昏然。但他把她送上火车后他便看出来了,她的眼里并没有他。

  “哎哟!我喝水的杯子也忘带了,真要命真要命!上帝啊”

  “你信上帝?”嘉和有些吃惊。

  “那是从前的事了。”她用小香手绢不耐烦地指着自己的小脸,心思全部焦虑在她火车上如何喝水的问题上,“从前我妈带我去洗的礼。哎呀,我的杯子怎么办啊!”她的天足轻轻跳了起来。

  嘉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他封好的信,交给方小姐,说,“这是给嘉平的信,麻烦你转交给他。”

  方小姐二话不说把信放进手提包,继续跳脚:“我的杯子怎么办?”

   嘉和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只杯子,杯环和杯盖之间还拴了根细绳,以防失落分离。方小姐轻轻张开秀口叫了一声,眼眶一红,她就哭了。

  把方西传送上火车再回落晖坞时,又是漫天阴雨的日子了。下午,天如傍晚,他在村口碰见了九溪嫂。她的头上,扎着根白绳子。两人见着时相互吃一惊。九溪嫂子失声低问:“杭少爷,你怎么还没走?”

  “我走到哪里去?”嘉和莫名其妙。

  “跟你少奶奶回家去呀!”九溪嫂子越发迷茫,“不是说了要回去了吗?”

  “谁说的?谁说的?“嘉和急了。

  “不是你那个家人说的吗?”九溪嫂子也着急了,“村里的人都那么样说呢!”

  “你是相信他们还是相信我?”嘉和收了纸伞,让春雨飘在他头上,“他们叫我回去我就回去了?”

  “可是我们都看见你和那位城里来的小姐,双双对对上了茶山,说话一直说到太阳落山才回去。”

  “那有什么?人家是我同学,是同志,人家也要来建新村的。”

  九溪嫂子发了呆,半天,一屁股就坐进了溪坑,以手击腿大哭起来:“跳珠啊,跳珠啊,你是命太苦了啊。你哪怕迟去一天也好啊,你就不会走上这条阎王路了啊!”

  嘉和呆得手里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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