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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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里一直暗暗流传着这位大皇子的一些闲言碎语:据说他身患一种奇病,每晚须服用一种特制丹药才能入睡,而那丹药以人血为药引,极利害也极伤身,大皇子服下之后时常意识不清,发狂或者嗜睡不起,因此每到夜晚,大皇子府的人总是胆战心惊。
纪南回来之后也听到不少此类传闻,但五年前慕容磊单手驯烈马的场景,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印象极为深刻,因此她对那些话始终将信将疑。可现在看他坐立难安的模样,她竟不由得也信了几分。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也在国师优美冗长的祝词声中频频走神,同样也在注意着大皇子的一举一动——慕容岩仪态优雅的坐在第二顺位,看似全神贯注,实则运足了内力,将身旁任何一丝一毫动静都牢牢掌握。
国师这时开始了祭天的仪式,他眼风微扫,立刻有手下去请纪南上前。
大夜军队出征之前,需由国师祈福祭天,其中一个步骤需要一位的主将的几滴血配合。此次的主帅是韩军韩大将军,他是纪霆一手培养出来的将领,隶属于纪家军,因此纪南虽军阶不如他高,身份却比他尊贵,祭血便由她来。
纪南走到国师面前,伸出手挽了袖子,对他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陈遇白飞快而轻慢的往慕容磊与慕容岩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嘴角极细微的扬起,只见他玄黑色的衣袖随风轻动,也不见有何利器在他手中,纪南却觉手指上一凉,已被划破一个不长不短的口子,国师取过桌上的祭碗,接了几滴血,遂淡淡的吩咐旁边人:“带纪小将军下去包扎。”
不用了——纪南正想说,这么小的口子,不等出征时就已经愈合了吧。
但她还未开口,那侍卫听了国师命令,已毕恭毕敬的在前引路,她不好拂人美意,反正时候尚早,便随了他去。
纪南的伤口刚见风,慕容岩便察觉到身边的大皇子不对劲。先前他散出察看动静的内力,被猛的一下打了回来,其力道之猛,令他心肺内一阵翻涌。慕容岩吃惊的抬眼望去,只见大皇子已不似刚才的倦怠郁燥之色,紧紧盯着纪南伤口的两眼,竟在这暗夜之中发出幽光来!
那是千密一族情绪波动最为激烈时的征兆!
“出征那日,盯紧大皇子。你想知道的事情,到时候自然会有答案。”
陈遇白的话,与他刚才那飞快的一眼,在慕容岩脑海中交替闪过,瞬间他全身都提到最高警戒状态。
眼看着纪南被人引着往广场后去,慕容磊似乎轻舒了一口气,眼中幽光渐悄,他面上浮现出一种冷酷至极的笑意,垂着眼静了片刻,他毫不迟疑的起身往后去了。
慕容岩心头猛跳,强行抑制着神色自然,然后站起身向皇帝轻声告了声罪,缓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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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纪南正走着,面前忽然一闪而过一抹紫色,前方那引路的侍卫一声来不及吭,软软倒下,她下意识的迅速往后一退,堪堪避开了那人迎面而来的一掌。
“大殿下!”她低低叫道,电光火石间方天戟已出手,又避开了一记凌厉掌风。
被她叫破,慕容磊收了手,立在她面前不过一丈之处,片刻,涩声发问:“你是千密人?”
“我不是!”纪南收了戟,摇头否认。
慕容磊眼中的幽光大盛,在这天光未亮的时分格外可怖,他的声音轻的危险:“说、谎!”
话音未落,他身如悬崖峭壁上最猛烈的风,狂暴的袭向纪南,纪南一咬牙,舞了戟迎上去,两人硬碰硬的对了一招。
慕容磊狂乱之下内力大增,简直如神如魔,硬生生从纪南手里截了方天戟来。纪南一看不好,利落的一个翻身蹬在墙上,身形一拔就欲躲走,慕容磊冷冷一声笑,手中的戟随手一翻一划,不费吹灰之力就在她腰上拉了个伤口。
鲜血立刻渗了出来,纪南忍痛矮身落地,被他凌空一记掌风给震的昏了过去。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那血气便格外生机勃勃。空气中只有它们欢欣的奔着。慕容磊眯着眼深深的嗅了一口——的确是千密花的芬芳没有错,但却只有淡淡的一成,根本不像……她,他闭上眼,回忆起那浓烈馥郁的血液香气,面上神色一时痛苦至极。
慕容岩赶到时,就见到这令他震惊不已的一幕:大皇子闭着眼静静站着,神色癫狂。地上倒了两个人,其中一个银盔银甲,贴着青砖地面露出稚嫩的面容,正是纪南!
“大哥!”他惊的轻叫了一声。
慕容磊一动,睁开眼见是他,立即收敛了表情,竟无事一般怡怡然离开。
慕容岩连忙过去抱起纪南,一探鼻息温热,脉象也还有力,并没有受重伤。他急点她伤口周围的穴道止血,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我刚看到大哥过去,他又怎么了,脸那么臭——臭老虎?!”慕容宋目瞪口呆的看着纪南软在他二哥怀里,刚才还神气活现的漂亮银甲上血迹斑斑。
“小声!”慕容岩低声喝住他。
“是大哥干的?!他疯了?!真疯了是不是?!”慕容宋瞪大了眼睛,一跳三丈高,“我去叫御医来!”
“不能去!阿宋!”慕容岩急急叫住他,“还有几个时辰大军就要出征,纪南受伤的消息若是传出去……”
他没有说完,慕容宋却已明白过来。
纪家军是军队的灵魂,纪南则是纪家军的众望所归,若被人知道“他”此时受伤,军心一定大乱。
更为要命的是,慕容岩身负一半南国血统,人又在这现场,风声一旦传出半点去,对他是致命的打击不说,军中、朝上、宫内,届时一定纷乱四起,这仗还未打,夜国就已自乱了阵脚!
“去前面叫姚国舅,动静小些,”慕容岩皱着眉吩咐,“你不要再过来了,替我盯紧了大哥!”
“知道了!”阿宋蹦起来就往外冲。
慕容岩将那昏迷的侍卫搬入隐蔽角落藏好,回身来处理纪南。四周略一观望,见不远处就是空置的帐篷群,他立刻挑了个不易察觉的,抱着纪南进去,将“他”身上的盔甲除下,处理那背后的伤口。
好在银甲得力,挡了一挡,那伤口浅浅一道并不深,想来大皇子也没有当真想要“他”命。慕容岩一面脑中飞快的想着,一面下手撕开了纪南背后的衣裳。
小衣下面竟还有一层,并不是衣,层层叠叠的是一掌宽的白布,从上到下,有的地方薄有的地方厚,如第二层皮肤般,紧紧贴在纪南身上,将“他”的上身捆的直而板,毫无凹凸线条。
这又是军中新出的什么防御装束?慕容岩觉得奇特,耐心的一圈圈给“他”解下,然后狠狠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殿下?”
“别进来!”慕容岩低声厉喝,颤着手飞快的将那白布依原样裹好,然后脱下自己身上外袍,罩住昏迷不醒的人,这才又叫道:“舅舅!快请进!”
显然阿宋已和姚远说了纪南受伤的事情,见到纪南趴在那里,他一句都没问,一步上前,搭住纪南的脉,边从腰间掏出随身携带的药丸,喂了她一颗。接着他手伸向纪南腰间伤口,却被慕容岩阻住。
“伤口处我已经看过了,是很浅的皮肉伤,几日就能好透。”慕容岩罕见的有些慌张,“您不方便看……舅舅,她是否快要苏醒?”
姚远点头,“我喂了‘他’一颗金风玉露丸,很快就会醒来。”
“那么我把她送回原地去,请您想办法将纪家的女眷引一个来——她们今天都来送行。”慕容岩说着将纪南轻轻抱起,举步往外去,“舅舅,”他压低声音,“我已经确定就是她了。”
姚远闻言浑身都是一震,但时间紧迫,他只“恩”了声,便飞快的往前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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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南是在艳阳公主的大呼小叫声里醒过来的。
“小四!小四!哎哟小四你醒了?!哎哟小四啊!”艳阳公主直念佛,“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本宫了!”
“二娘……”纪南动了动,背后一阵刺痛,“这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艳阳公主答道,“本宫去向太后请安,从宫里赶过来打算送行,恰好就见你晕在路旁,本宫已经叫人去前面喊御医了,你怎么样?起来看看伤到了哪里?”
纪南一抿唇坐了起来,摇头,“没有……没有伤到哪里。不用麻烦御医!”
“那这地上的血是哪里来的?!”艳阳公主不信,“你方才不醒,本宫又不懂医术,不敢随意动你,你运气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真的没有,那血……那血是刚才与我交手的人留下的,他被我打伤了,我……中了他临走脱身时的迷烟!”纪南情急之下随意瞎掰,“二娘,此事万万不能与人说!那人说不定是别国的刺客,我得禀报大将军从长计议才好,您可千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说本宫也懂!”艳阳公主不屑,“本宫是大夜的长公主,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这点小场面算什么?”
“如此甚好!”纪南不着痕迹的扶着墙站了起来,腰后的伤似乎是凝了血,已经干了,微微的有些刺痛,她轻动,感觉并不严重,心里更放下心来。
“二娘,我先去前面了,还有几个时辰就该出征了,得去准备准备。”纪南心里筹划着该去哪里弄点伤药和绷带,握住了艳阳公主的手,“家里就劳烦二娘操心了,我若能在秋天赶回来,陪您去郊外骑马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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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最后一丝光芒收入天尽头的海里,月亮与星子淡淡闪耀在深蓝色的天空中。
姚远颇为吃力的攀上屋顶,摇摇晃晃的走了一段,在二皇子府里最高的屋檐兽角旁找到了慕容岩——他正迎风站着,不动声色的将这昼与夜的交替收入眼底。
“殿下,”姚远走到他身边,“大军已出了上京城,看那纪小将军面色如常,想来并无大碍。”
“她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的,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慕容岩侧了侧脸,“舅舅引了谁去发现她?”
“艳阳公主。”姚远也笑起来,“长公主为人不拘小节,纪南随口编个理由就能蒙混过去——想来‘他’也不想在出征前夕闹出任何动静。”
“是,她不会说出去的——她和我大哥有旧交。”慕容岩笑起来,“不过我想,今天之前她肯定不了解大皇子殿下——那可是个疯子。”
姚远点头,“大皇子今天的举动着实奇怪——既是旧交,他又怎会下手伤了纪南?”
“纪南的血有古怪——大哥是在她被陈遇白割破手指之后突然异常的。但纪南不可能是千密人,暗夜谷中她在顾烟面前受过伤,我也在,她的血是红色的。”
“顾烟没有武功,她察觉不了异样,不代表大皇子殿下看不出,千密乃上古神族,咱们了解的只是其中一二,或许纪南真的与千密一族有何关系也未可知。”姚远沉吟道,“不过这并不重要——殿下,您今日实在太过冒险了,若是被人知道纪小将军的伤与您有关,您百口莫辩。”
“我知道,”慕容岩苦笑,“我也是不得已——我得罪了陈遇白,是他故意害了我一把。”
“国师大人深不可测,殿下不该与之为敌。”姚远劝诫。大皇子是疯子,防着即可,那位年轻的国师却已近仙,实在惹不得。
“对,是我那时心急了。”慕容岩长叹一声,又笑起来,“好在化险为夷,而且,绝、处、逢、生!”
姚远眼中一亮,急问道:“可就是殿下所说的,已经确定那人是谁?”
慕容岩含笑点头,却不答反问道:“舅舅方才为纪小将军把脉,可发现异常?”
姚远回忆脉象,缓缓摇头,“气血凝滞……如你所说,其余的并无异常。”
“舅舅不觉得‘他’体内的气血运行凝滞的诡异?十三岁的少年,又是自小习武,怎么可能脉象如同七八岁孩童细弱无力?”慕容岩的眼睛越来越亮,“您不觉得,‘他’更像是服用了某种秘药,刻意抑制住了生长发育?”
姚远幡然醒悟,“极有可能!”可刚说完,他又摇头,“不,‘他’被凝滞的气血源头是从右脉起,如果是药物抑制而非病理,脉象断断不会如此,而该是偏于右脉大,男为阳、左为阳——”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顿住了,惊诧的看向外甥。
慕容岩迎着他诧异的神色,缓缓点头。
顿时他眼前,又浮现出那光洁玉石一般的婀娜腰背来。
上京城中,有那么多的女子倾心于他,他见过的妙龄少女恐怕与天上的星子一般多,香艳动人的时刻也数不胜数,但却从没有那么一个场景,能让他那般心神俱震。
“大运女为阴,之前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一枚不符合的大运,原来就是如此这般——舅舅,纪南是女儿身。”
第十一章
、阿宋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将一年前来不及说的话说了出来:“这仗谁去打都能赢,可我不希望赢了南国的那人是你——二哥他对你很不同,我不想你伤他心。”
纪南没能完成对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