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颤 作者:孤山一梦-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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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何必呢?
陈哉也这么觉得了。
到这一刻,她是真的觉得累极了。她抬起头看了邯墨良久,看着他紧锁着眉,欲言又止,阳光下,他的眼睛深邃幽长的,他好像永远站在一个长廊里,那个长廊也跟他的眸子似的,不见底,他就站在长廊里看着他,把手伸向她,站在原地,脚尖一动不动,探着身子,把身子探得很长很长,都快踮起脚尖了,把手都快伸得垂到地上了,就这般在挽留她姿态放低,脚却一动未动。
好,她承认,她还存着一点念想,一点犹豫,一点期待,现在,全碎了。
感受过这种拼尽全力说服自己,留下这么一点点希翼,但最后,咣当一声,粉碎一地的感觉吗?比一下子心碎得无以复加更加得疼。
每个人都有觉得自己挺犯贱的时候,现在陈哉就觉得自己犯贱透了。
没说话,别过头,当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什么质问啊,什么责骂啊,她全做不出了,转身就走,东西也不要了。
转过的那一刹那,背过身的那一刹那,便觉得好受了点,看,现在的情况就是,只要背过身,背对着他,她才能好受一点。
没走出两步路,肩膀一下被按住,陈哉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谁。
她很想说放手,但嘴巴一张,喉咙里不由自主便哽咽出声,这声音细细小小的出来,便好像开了闸口似的,陈哉没忍住,就算死死咬着牙,但眼泪啊,哗然就流了出来。
哭出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特不争气,便狠狠地闭着眼睛,闭着眼睛眼泪还是会流出来,就干脆用手把脸给捂上了,捂住的时候眼泪便滴到了手掌里,从指缝中渗了出来。
多不争气多不争气!还要为同一件事情哭多少次?流多少泪?再难受多少多少多少次?!
“邯墨你放手,你现在别看我你看我,我就觉得自己太他妈的犯贱了!”陈哉死死的捂着脸,声音蒙在手里,哭腔和愤恨的声音揉在了一起。
邯墨没松手,他也闭着眼,嘴角抿成了一条线,眼睛再睁开时,如墨晕开来的一样:“陈哉,我后悔了,我已经让你逃了一年了,以后,你别想走,我不准!”
说完,按在她手上的肩膀一滑,揽住她的腰,一拖,便将她整个人个禁到了自己的怀里,拖着她往自己的车那儿走。
陈哉去推他,手上被眼泪染湿了一片,脸上也是,她用力地去挣脱,像一个疯子:“你无不无耻,无不无耻!”
邯墨下了狠心,动作一点都不让半分,毫不松手,依旧拽着她把她往车里拖:“是,我无耻!陈哉,我有没有说过,就算到最后我们相互折磨,我也要跟你折磨一辈子!”
这个男人已经发了狠,无疑,他所有的耐心也全部耗完了。
他开了车门,用力地把陈哉推进去,陈哉欲要逃,邯墨便从外面抵住车门狠狠地看着她:“你要下车,我便开车撞死你再撞到那个墙上,咱们一起玩完!”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眸子暗红,全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着的。
现在的邯墨,太过可怕。
他从未这般过,可见,这两人都已经把对方逼得无路可退了
陈哉受不了他这模样,她知道邯墨的性子,说到做到,但这般下狠话,实在让她无力招架,颓然坐在副驾驶座上,哭得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邯墨抵着车门,见她老实了才黑着脸极快的走向驾驶座,进车,关门,上锁,发动车子,脸色阴郁的不得了。
“陈哉”邯墨的眼睛发了红,“我没有办法了”
陈哉没说话,坐着,别过头,泣不成声。
她曾经很依赖他,很深爱他,爱到不要了自己,爱到放弃了一切。于是,可想而知,她现在要花多大的力气去找回自己,去寻回一切。所以不论多爱一个人,都要留一块净地给自己,而这块净地通常被称为——余地。
没有余地的人,挣扎起来会很花力气的。必须硬着头皮,低下脑袋,将手往前推,艰难地一点一点将前头的污垢推开来,一点一点地攒回自己的地方。
挣扎,这叫挣扎,彼此的挣扎。
邯墨的车开的飞快,进入熟悉的小区,停入熟悉的地下车库。将车停好,邯墨没有立即下车,安静的地下停车库,静谧的车内空间,邯墨的手从方向盘上滑了下来,好似这一段路开下来,已经耗尽了所以的力气。
他转过头来看陈哉,瞧着她泪水染湿的脸,喉结一动,眉头还紧锁着,伸手上去,把她脸上的眼泪抹干。
陈哉一动不动。他的手指有些粗糙,冰凉。
只听到邯墨低哑的声音:“我向来怕你的眼泪,瞧着我自己的女人哭,还是因为我哭,我就恨不得揍自己。陈哉,你理不理解我这种心情?”
陈哉别过脸,解开了安全带 ,开门下车:“不下来?你带我来,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上去,好好聊聊?”
【56】好好聊聊
十八楼,还是一样的摆设,一尘不染,她走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陈哉走进去,那强烈的熟悉感一下子就吞没了她,侵蚀她坚硬的伪装,直透内里,她有点胆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上来。
邯墨站在她的背后:“去看看阳台上的植物吧,快被我养死了。”
声音有点无可奈何,有点疲倦。
陈哉心中一颤:“不用了。”
她那样冷冰冰的一张脸,走去茶桌,在一边坐下。坐下的时候眼睛一扫,心间一悸,猛然发现她一年前放在这儿的离婚协议书、副卡和钻戒还放在这个位置上!好似一年前她亲手摆上去的,一直放到了现在?
陈哉记得她把这些东西放在桌上的情景。
那是他还在外地开庭,她已经收拾好了心里,屋子空旷,本能地记起结婚当初,一大堆人挤在这里闹洞房的场景。屋子每个角落都存在着回忆,他躺在小阳台上的藤椅上看书,他陪着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他抱着她在卧室里欢爱一点一滴都浮上过心头。这些,都成为难以割舍的理由。
天知道她把这些东西放在桌上的时候,是有多难受多难受。
如今竟还全摆在这儿。
邯墨进了厨房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到陈哉面前,一杯放在自己面前,面对面而坐,邯墨扫了一眼桌上的离婚协议,副卡和钻戒,苦笑:“一直放在这儿,提醒自己。”
提醒自己什么?
邯墨没说下去。
似乎,这一路上俩人都耗空了精力,如今相对而坐,什么锐气都没了。无言,冷静,漠然。
陈哉抿了一口水,将旁边的离婚协议书拿过来。关于上面的细则,她未要邯墨任何的财产,她便觉得这是她做过最后自尊的事儿。
“邯墨,我们好好谈谈。”陈哉抬起头,望着他。
这才是最让人心慌的时候,这样的冷静,像是要做一场谈判,谈判的筹码是,婚姻。
邯墨敛了所有的表情,他是个极其英气的男人,不笑,便是扳着脸孔的冰冷,但大多时候,眼神落到陈哉身上,那脸便会化开一抹春风似的,温和的不得了。
他仰了仰身子,将手放在桌上,拢合着,等陈哉先开口。他的气势很沉。
可是真要开口,陈哉却觉得有些话还真无法说出口,在这一刻她才明白,要放弃一场婚姻,放弃一个爱人,放弃一段感情,真的没有能说得出口的理由,尤其是她和邯墨,不是不爱,是经不起爱,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是他们未能做什么,不是过不下去,是累了倦了。这三种,听起来平淡无奇,甚有小题大做的感觉,但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一点一点感受过来,足以成为无法解释的理由。
见陈哉张了张嘴,却又未说下去的样子。邯墨这头倒也是很冷静。
“陈哉,在将近一年的时间内我未来找你,是因为我非常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强硬地把你带回来,只会让你感到更累。但我没来找你,并不代表我放手了。”邯墨沉声,抬头,眼睛锐气,“但是,我之所以按捺不住的理由是”我不想让你把我当成死了般来想念。
突然很长时间的顿默,他抿了抿嘴角,端起水喝了很大一口,阖下眼皮未有说下去。
他挺自私的。邯墨承认。
“邯墨,现在想来我挺不相信你的。”不知为什么,陈哉笑了起来,她低下头,习惯性地揪住桌布,搓成一小条,揪在手里慢慢地转着,“结婚前,我跟你坦白,我不会生孩子,我把那一叠档案袋给你看,里面有我从小到大的病例和化验单。我跟你说过,为了看病我受了很多苦,我最跨不过去的坎就是我要躺在那张床上,让那冰凉的仪器捅进我的身体,那么黑暗的B超室,排在我前面的都是准妈妈,可到了我这儿,全是无望。邯墨,我吃过药,打过激素,月经不是从没来过,而是吃激素的时候会来一点点,等身体适应了激素后,便又没来了我这样的体质受不了孕,因为这点,大学的时候我常被同学拿做饭后的余谈,这些我都跟你讲过别人听着都觉得我矫情,拿自己的缺陷说事儿,可事实就是,我自卑。明白吗?我自卑,自卑到有点扭曲,我十分承认,所以结婚的时候我老把我会跟你离婚给挂在嘴边,我老不情愿要把整颗心都全给你,因为从始至终我心里就有咯噔,有怀疑,有隐痛,觉得你不可能不想要孩子。如果有一天,你也羡慕别的家庭,有小孩儿的笑声了,也想跟别的爸爸一样,抱着自己的孩子在花园里遛弯,陪孩子玩,因为孩子犯错而训斥,你也想当爸爸了,可我给不了你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所以,我很想给自己余地,对你不在乎一点,是不是,会好点?甚至有时候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告诉自己,当初我不是因为爱你而嫁给你,而是因为总算有个人不嫌弃我,我才嫁了。”
说到这儿,陈哉还是淡淡地笑着,眼泪安静地掉:“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真的。虽然我老给自己暗示,告诉自己要对你不要在乎,要给自己留点余地,我甚至都自以为是的做好了离婚的心里准备,总害怕哪一天如果你想当爸爸了,我给不了了,那我便识相的离开。可是,口是心非啊,懂吗?口是心非真要离开,我还真得花很大的力气去下很大的决心。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能下决心吗?”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笑得很淡,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桌面上;“就像今天,遇见的那位做妇科的,梁海娟,你找过她是吗?她说你为了我的病找过她很多次邯墨,你记不记得,当我把我所有的病例给你看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什么话?你说这样的苦,不会让我受了”
那时的场景浮在她脑海里,她那么珍重的记的。但真该知道,有些视为珍贵的东西,到后来会变成一种讽刺。
“可是你居然找她,私下找她那么多回,还是为了我的病。你说你不在乎过我的病的,你说我们之间宁愿不要小孩,也不会再带我去医院的,你明白的,我实在不敢再去看了,我真的还没有恢复强大的心理准备再去躺在B超室里,再去不断地反复诊断,吃药,无望我不害怕中间过程有多苦,可我受不了的是,绕了一大圈,还是无望甚至绝望的感受但,看,你私下里去找这个妇科的专家,所以,你终究还是顾忌到我的病,你终究还是想要一个孩子”陈哉真的冷静极了,一句一句慢慢地说出来,“其实,你跟你妈一样,你妈想要孙子,你想要孩子,你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么,去找一个能给你带来孩子的女人,多好~”
多好~
最后两个字,她的语调轻轻上扬,仿佛,很释然似的。
邯墨胸腔一堵,他就知道陈哉误会了。
陈哉心里过不去这道坎,他都知道。她在逃避,他也知道。
邯墨沉默了很久,手捏成拳头一下一下地轻敲着桌面。他很少会做这个动作,看上去好像做什么决定似的。敲了一半,又轻轻的放下了,重新双手交叉握在了一起:“陈哉,你记不记有次我们跟姚欣和一起吃饭,姚欣和打趣说我这款男人最招现在的小女人追了。”可见那时的情景一定很欢快,邯墨提起来的时候,眼眸都是带着笑意的。
陈哉不明白邯墨为什么突然挑了这个话题。
邯墨抬头,目光清明:“那时你坐在我身边,你对姚欣和说,如果有别的女人看上我,你一定会放手。”邯墨的目光紧锁着陈哉,“那时你的表情多么的傲然,陈哉,你说,因为你相信,一旦你放手,我就会立刻回过身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