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权后-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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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武帝对他母亲藏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她也从不了解。
如果是这样,也许宣武帝不愿意给自己儿子的母亲赐死,以造成另一场人间惨剧。事实上,直到现在,于皇后和高皇后也从没有接到过因太子册封而赐死的旨意。
入宫半年来,只有在想到这件事时,胡绿珠会心中不快,甚至故意逃避宣武帝临幸,害怕生下儿子,现在,她真的放心了。
“元怿……你这样爱元愉?爱那个总是异想天开的叛贼?”胡绿珠喃喃问道。她不太能够理解元怿对他三哥的感情,元怿是个威权过人的亲王,却对那个柔弱无能的哥哥满怀深情,这让胡绿珠感到不解。
“也许,我是欣赏他那种追寻真爱的勇气。”元怿放开了握住她双肩的手,隔了这么久再碰她,他感觉到她瘦了,她的肩膀变得那样纤细而坚硬,一种意料之外的坚硬,几乎不象个女人。
胡绿珠在昏暗的清凉殿中,期待地向他仰起了脸,问道:“我也曾听人说过元愉的故事,也在猗红馆里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李小雅,以我之见,元愉……他真的幼稚。”
“不,他不是幼稚,他只是真诚。”元怿的声音又变得低沉,“从前,也象今天一样,是个秋天的晚上,元愉到北海王府赴宴,酒至半酣,席上忽然传来少女忧郁的歌声,让他再也无法平静。十七岁的元愉爱上了李小雅,爱上了那个相貌平平、声音却无比动人的歌女。他花重金买下了她,又送到外郡的李将军家,伪称是李将军的女儿,娶进王府作正妃……然而纸里终是包不住火,有人……就是高肇那个老贼,报告了皇上。皇上大怒,说元愉有辱门风,逼着他休了李妃,重新迎娶了于皇后的妹妹于妃。于妃入府后,元愉没有在她的房中留宿过一夜,元愉总是偷偷出府与李妃相会,并与李妃生了一个儿子……”
胡绿珠屏住了呼吸,早在入宫之前,她就已经不相信人间还有真情这一回事,但元怿深情的声音和元愉那离奇的情史,令她心中怦然而动。那天,她在猗红馆里,的确亲眼看见了元愉的深情和真诚。
这些神元皇帝的儿孙们,一个个都挚情如斯,并不象他们的祖宗那样冷血而绝情,让她深深为之感动。
她情不自禁地问道:“生了儿子,总能回王府了吧?”
对元愉的故事,胡绿珠知道得并不算多。
元怿摇了摇头,眼睛中忽然闪现了一丝愤怒:“已故的于皇后也是个强悍霸道的女人,她命令密探找到李妃的住处,将李妃的儿子夺走,交给于妃抚养。李妃却被劫持到皇宫里,于皇后亲自提杖,将李妃的脸打得鲜血淋漓,又叫了洛华寺住持进来,强迫李妃剃度出家!”
“呵……”胡绿珠低声惊呼。
“一直到于皇后暴病而死,李妃才被放出皇宫。你记得吗,你在猗红……在那地方看见过她的。出宫之后,元愉不但没有在乎李妃脸上的伤痕,反而更爱怜她了……分别近一年,没有一天他不带着深深的思念入睡……去年,元愉被高肇廷参,贬出洛阳,去当冀州刺史,他只带着李妃和李妃生的儿子们赴任。自己和自己心爱女人的遭遇,令这个迂腐的书生愤恨不平,加上门客的挑唆、高肇的排挤和那封冒我之名写去的密信,终于酿成巨变……元愉树起叛旗、称帝登基那天,迫不及待地加封李氏为大魏皇后,他是那样渴望去显耀自己深爱的女人……”
元怿终于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一丝清凉的水印,贴住他消瘦的面庞,在灯烛下闪着凄凉的颜色。
在这个只崇拜权力和地位的世界上,真诚,真的是人生的毒药吗?元愉只想按自己的真实心意去堂堂正正活一次,却要承负这么巨大而残酷的迫害。
殿门外,响来了樵楼三更的鼓声,天要亮了。这两个相貌俊美、都长于政事的青年男女,却沉浸在别人的爱恨情痴里,不能自拔。
良久,元怿才抬起脸来,低声道:“元愉叛乱一事,与那封密信大有牵连,臣料想其中必有隐情,请胡充华明察。前日我曾在尚书令高府门外捉住送信的奸细,可是……京兆尹李豫迫不及待地射杀了他们,怕他们说出实情。”
胡绿珠睁开泪盈于睫的眼睛,看见元怿满脸的希冀之色,哽咽道:“四王爷放心,但是我能尽力的地方,我一定妥为周旋。皇上那里,我也会恳切进言。”
胡绿珠赶紧侧过脸,拭去自己不经意间流下的眼泪,不,她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动的女人,她要帮元怿,只是因为,她将来更需要他的帮助。
元怿的眼睛一亮,随即低下了头:“大恩不言谢,将来能用到臣的地方,臣万死不辞……胡充华,臣告退。”
殿外,仍然是满地霜雪般的月色,胡绿珠凝视着元怿挺拔的背影逐渐远去,心下竟然起了几分惆怅。
一直等元怿消失在清凉殿的院门外,她才转身到了案前,提笔疾批道:“着人速递元愉入京,路途小心,如有万一,朕当重责不贷!”
第九十章 元愉之死
元愉还是死了。
太极殿上,镇北将军李平一边跪着回禀皇上的垂询,一边从眼角小心地打量着宣武帝的表情:“出了冀州,三王爷就得了急病,沿路请了十几位名医,都说针石无效……”
听完这个消息,宣武帝面上的表情沉冷安静,看起来波澜不惊。李平这才偷偷擦了把汗,退下归班。
看来,皇上在折子里批的话,不过是写给天下人看的,以显示自己的孝悌友爱之情,心里头,皇上只怕对元愉恨之入骨。
李平暗吁一口气,眼角又扫了一下尚书令高肇,却见那个年过半百的头已半秃的外戚重臣,面上仍然是一如既往的阴森。
高坐在殿上的宣武帝,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对三弟元愉没有多少感情,但是他并不愿意元愉这样“于途暴病而死”,天下人会因此而议论他的,会说宣武帝太没有人情味,为了皇权不惜逼死亲弟。
事实上,拓跋部的首领已经带人到冀州附近耀武扬威了一番,说是吊祭元愉,他对此只能装作视而不见,还派了使者去好好安慰了拓跋部落一番,又是犒军,又是许愿,才好不容易让拓跋部的人退了兵。
元愉真的是含愧自杀吗?
性格柔弱的他,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勇气。
对于战事胜败,元愉一向看作儿戏,他又怎么可能为了一次叛乱失败而自杀?
宣武帝扫视了一眼显阳殿里列班站立的群臣,见他们都没有什么表示,便平静地问道:“元愉已死,他的身后事,怎么处置为好?”
这就是要廷臣商量,到底是将他的妻儿算作叛党家属,在洛阳赐死,还是就此息事宁人——死者已了,似乎不必再深究前事。
大臣们互相观望,没有人愿意抢先发言。
最近,皇上在奏折上的批文越来越让捉摸不透了。
比如这次元愉兵败被捉,皇上竟然毫无追究、责罚元愉的意思,反而将李平训斥了一顿,说他在攻城时,纵兵大掠,惊扰百姓,又逼迫宫眷,导致元愉伪宫中的嫔妃和宫女大多自杀而死,不但没给李平加官进爵,反罚去了李平的半年俸禄。
李平以三万大军攻破冀州,伤亡也不大,这样的功臣,为什么不褒奖,还要责怪?
至于惊扰冀州嘛,哪个鲜卑军队不是这么干的?攻城后不允许大掠三日,谁还会帮你卖命啊?
莫非皇上对那个三弟,心里面还是残留着深深的手足情意?
殿上的沉默在一层层地加深,尚书令高肇忽然走了出来,在阶下躬身答道:“陛下,老臣以为,元愉恶迹彰著,应当满门抄斩,以诫后人。”
廷下仍然静悄悄的,宣武帝没有答话,群臣中也没有一个人附和或者反驳。
在没有摸清皇上的真实心意以前,他们准备先观望一下再说,他们可比不了那个说话毫无顾忌的高句丽人,若说错踏错一步,这官运就会多打点折扣。
宣武帝的黑脸上既未流露出赞许神色,也未表示厌恶,他扫视了一眼群臣,指名问道:“胡尚书,以你之见呢?”
尚书胡国珍近年来屡受高肇排挤,女儿胡绿珠虽然入宫为“充华世妇”,但却极少和娘家通消息,让他更觉孤立。
他在今天入朝之前,早已立定主意,绝不随意在朝廷上发言,以免搅进政治纠纷中,或者遭到皇帝的疑忌、厌恶。
到了这个位置,胡国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此刻皇上当众垂询,不能不答,胡国珍睁开总是微阖的双眼,躬身答道:“陛下,这是国事,也是陛下的家事,一切唯陛下圣断。”
老糊涂!老滑头!
宣武帝心中不由得生起了深深的反感,连这种事情都不敢提出自己的意见,还要死守着高官厚爵的位置干什么?若不是看在胡充华的面上,他早已打算要胡国珍告老还乡,让高肇推荐的京兆尹李豫来接替他的官位了。
看来是不会再有人提出意见了,宣武帝叹一口气,眼角看见站在殿柱旁的尚书仆射、清河王元怿。
元怿双目红肿,似乎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他表情冷酷,微肿的眼睛,毫无顾忌地直瞪着宣武帝。
宣武帝当然明白元怿想说什么。
“元怿,你看,元愉身后的名位和家眷怎么处置才好?”宣武帝心下忽然一酸,口气放得温和了。
孝文帝子女众多,长到成年的六个儿子里,太子被废后,又被孝文帝亲自下旨杀头,六弟向来疯癫,五弟被自己软禁了,三弟元愉呢,又兵败自杀,现在仅留的两个,不过是宣武帝自己,还有这个又忠心又能干的四弟。
元怿没有出班,竟然在殿堂上冷笑道:“臣看?臣哪里配议论此等大事!高尚书令已经说过了,应当将元愉的满门老少良贱统统抓起来,斩首示众,连那几个不满六岁的没爹的孩子也别放过!”
“三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头发稀疏、身材臃肿的高肇脸上生出不悦之色,“元愉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叛逆大罪,他谮称帝号,自立为大魏皇帝,擅杀州牧和州中诸多官员,难道不该这样处置吗?”
“当然该处置!”元怿忽然大步走到高肇的身旁,笑道,“小王不是按着高尚书令的意思在说吗?我一个朝不保夕的小小仆射,哪里敢反驳高尚书令?陛下,高尚书令说得有理,就让元愉断子绝孙好了,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敢谋反!”
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语带讥讽,殿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尚书令高肇和清河王元怿,是朝中最有权的两个人,也是势如水火的两个大对头,他们一旦正面为敌,没有人敢轻易卷入他们的战火中。
高肇也没有再作声,在内心深处,他一直十分敬畏清河王元怿。
元怿却并没有到此为止,他依然恭恭敬敬地向高肇说道:“高尚书令,小王只求将来万一有个差池时,您老人家能放小王一马,小王就感恩不尽了……”
高肇那张素来阴郁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忍不住发作道:“四王爷,你有什么话,尽管当着陛下说个明白,老臣也只为了尽忠国事,不想却被四王爷误会如此。”
第九十一章 秃头王莽
空气里的火药味开始浓了,群臣拱立一旁,观察的不是高肇和元怿之间的争执,而是宣武帝脸上的表情。
宣武帝一如既往,面上沉静如水。
在他的四弟和二舅父之间,他很少主动去偏袒哪一个。
“误会?”元怿的声音十分苍凉,“高尚书令,自从你被皇上从民间找出来、拜为渤海公那一日起,已经八个年头过去了。八年中,你对国事孜孜不倦,世人有目共睹,都称你为能才。八年中,你的朋党遍布天下,你的府上宾客盈门,你前后扳倒了五个亲王,大魏开国二百多年,还从未听说过一个臣下有如此权势……”
元怿的话,表面是奉承,实质上却是责斥,令高肇心下愤怒万分。
这些事,也能算他的罪过?他这么干,难道不是为了大魏国,不是为了皇上的大好江山?那些被扳倒的元氏亲王,难道不是一个个抢男霸女、恶贯满盈?他们公然卖官,成天斗富,动不动就起兵叛乱,扳倒他们有什么不好?
高肇并不想和元怿在宣武帝面前争吵,他明知道群臣都在看他的笑话,再说,逞口舌之能,也不是他的擅长,只要一遇到元怿,他就不敢多说话。
高肇斜斜地看了一眼镇北将军李平和其他几个门下的党徒,却见他们无一不眼观鼻、鼻观口,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元怿是宗室中最得尊宠、最有权势、最具威信的亲王,在失去君恩之前,没有人敢真的得罪四王爷,何况,平时在皇上面前,连势力薰天的高肇也要让元怿几分。
“四王爷!”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