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 作者:高天流云-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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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5尺,即为1000多尺。宋一尺换算今天30。72厘米,即御街之宽至少307米)的距离,要怎样才能看清楚哪位是皇帝,哪位是太后呢?
他们要向谁欢呼?!
还是鲁宗道站了出来,照例没多废话,就问太后您知道您是个女人吗?知道您出身很矬,但孔子的话知道不?
“妇人有三从,在家从父,嫁从夫,夫殁从子。”
书上这样说,您看着办吧。
天大地大,历史发展到宋朝,早就是孔子最大了。刘娥啥话也没有,只好乖乖地守规矩,让大安辇走在了玉辂的后边。
以上就是鲁宗道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事迹,是不是显得刘娥更加的不着调呢?没把握的事儿总是往上抢,纯粹是主动找抽,每次都被抽得乖乖听话,真是太丢脸了!
但事情到了天圣七年的七月间,这些行为才有了答案。她当时忍,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只有对手没有帮手,所以才有了后来干掉曹利用、赶走王曾,这之后她要做什么,才能有所余地。第一步,就是立一些资历尚浅,并且非常机巧可人的宰执大臣。名单如下:
首相吕夷简、次相夏竦、薛奎;枢密使陈尧佐。
一代名相吕夷简终于登台,登得实在很艺术,人生里最关键的一步,他竟然玩了个似缓实快的招数。一年前,次相张知白死了,当时王曾推荐他,曹利用推荐张士逊。按说王曾主管东府系统,就算张士逊的资历比他高,也一样挤不动他。但吕夷简却主动对太后、皇帝说。
“张士逊事上最久,且有纯德之美,当先用。”
于是就先用,结果张士逊只干了多半年,就跟着曹利用一起下台。而吕夷简只付出了近200天的光阴,就骤然直升东府首位,并且在太后的心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薛奎,关右人,简单说来,在忠义道德等精神层面上,他是鲁宗道的微缩型翻版,而在办实事上,他比鲁宗道强多了。他之前的本职是龙图阁学士、右谏议大夫、权三司使事,各种政事都是行家里手。于是宋朝的权贵们的噩梦就做得更多了些,鲁鱼头之后,又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薛出油”。
陈尧佐就是澶渊之役时提议赵恒逃亡四川的陈尧叟的二弟,但弟弟与哥哥截然不同,尧佐是一位清官、能臣,他的事迹中充满了清廉与倔强,连他的诗文都与此时宋朝盛行的绮靡香艳不同,是一位响当当的好男子。
至于次相夏竦嘛,一切就不好说了。此人博学多才,科考时正好和陈尧佐一届,主考官事后都说,论才学他比尧佐要高,只是因为年纪小了些(17岁),才有意地压了他的名次。但才学以外,就太微妙了。他的故事太多,后来仁宗没能扭转宋朝的吏治,让问题逐年叠加,一直压到了神宗朝,来了个问题大爆发,里面就有他的功劳。
综上所述,不论忠奸,刘娥都把宋朝的最上层官场来了个大换血,接下来她的心就安定了,去做什么,应该有了些把握。
年底十一月,宋朝举行郊祀天地大典。郊祀天地,其实就是小型的封禅之礼,一样要建祭坛,献牲礼,隆重庄严的程度要远远超过每年元旦日的大朝会。可以说,是一年之中最神圣的一天。
更是皇权凸现的最显著的一天。
可是小皇帝突然宣布,他要像长宁节(刘娥生日)一样,先率百官到会庆殿为皇太后贺寿,然后才到天安殿受朝。
此言一出,满朝沉默。您真是孝子,我们无话可说每个人都清楚,这跟长宁节上寿的本质一样,都是刘娥在背后指使,那么争也是白争,并且争了也争不过。曹利用、王曾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还做什么呢?到时候随波逐流,一起跪倒磕头就是了。
这正是刘娥要的效果,沉默是金,闷声发大财,等哀家变成了寡人,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可是且慢,宋朝建国至此已经69年了,共三代君主,一以贯之的善待天下士大夫,尤其是被五代乱世所损伤的文章道德正气早已恢复,人间已不是纯粹的唯利是图的世界。
作养天下士子,士子自然有报。有宋一代,烈士不断,直到崖山覆没时,穷途末路仍然忠贞不屈,这就是因果。赵匡胤比朱元璋就高在了这里,像明朝,皇帝对臣子暴虐,结果臣子们也德行败坏,承平之日可以在朝堂上大打出手,到了危难时举城投降,大雨中的金陵城外,跪满了投降的明朝臣子,据说他们簪缨上的红色被雨水冲刷,就像遍地流淌着血水
宋朝就不是这样,哪怕刘娥能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维护正统的人仍然会有,杀不尽,更赶不绝。新上任的宰执大臣们不敢反对,一个刚刚回京的小官站了出来。
秘阁校理范仲淹。
上一次他修完了海堤进京当官后不久,他的妈妈就去世了,于是回南京(应天府)守丧。三年孝期己过,刚好是天圣七年,才回京城,立即就遇上了刘娥对江山社稷最严重的一次侵犯。
冠盖满京华,斯人敢直言。
危难中只有范仲淹站了出来,他直接上书,原文如下——“天子有事亲之道,无为臣之礼;有南面之位,无北面之仪。若奉亲于内,行家人礼可也,今顾与百官同列,亏君体,损主威,不可为后世法。”
要孝敬您老妈,请回自己屋里去,办公地点,不是内宅!
不知这一年已经整满20岁的“小”皇帝看了之后会有何感想,这是最基本的皇帝义务和权力的说明书了,难道那么多的大儒,给您上了那么多年的课,连这个都没讲?!皇帝的心事不可猜测,可晏殊吓坏了,这位同样出身贫寒,可是早就习惯了富贵的“贵人”紧急召见范仲淹。
——仲淹,你想害死我吗?你这样乱说乱讲,是会连累我的!
前面说过举荐的义务和后果,范仲淹之所以能当上秘阁校理,在皇家图书馆里和皇帝近距离接触,完全是晏殊在举荐他。这时范仲淹突然闯祸,把晏殊吓得半死。要知道这个人是有才并爱才的,北宋仁宗、神宗年间的顶级名臣至少有三分之一出自他的举荐,可他本身只是个胆小怕事,惜命如金的官场如意郎。
他要的是官位,可范仲淹要的却是名节。
范仲淹冷冷地回答,承您举荐,每天都怕不称职,让您难堪,谁知道今天竟以忠直得罪门下。之后拂袖而去,他紧接着上了第二本。这一次石破天惊,骇人听闻,他直接要求皇太后退位,把亲政大权还给已经成年的皇帝!
晕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刘娥从真宗朝天禧元年赵恒得病时起,正式在幕后管理这个国家,近十多年以来从来只有她呼风唤雨,杀伐决断,连寇准、丁谓这样的强人都倒在她的手下,谁敢抢她手里的东西?王曾、鲁宗道最大的限度也只是阻止她严重出格的几件事罢了,从来没想过剥夺她的权力。
那是刘娥的生存根本!
奏折交上去了,范仲淹坐等天雷劈顶,可是左等右等,居然晴空万里。搞什么?仔细想一想,似乎百分之百的眼下没什么,未来很险恶。
参照王莽篡汉、武曌篡唐的前例,刚开始时都是一副大仁大义、胸襟宽广的圣君嘴脸,别说只是上个奏折表达一下个人想法,就算再出格的事,都可以百无禁忌。当然,铁定秋后算账。
那么刘娥在搞什么鬼?范仲淹决心扳倒大树捉老鸹,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他主动去查,却发现他的奏折根本就没交上去,一直在政事堂里压着呢。
新上任的宰执大臣们原形毕露,都是一群软蛋!范仲淹愤怒但无可奈何,秘阁校理的官职实在是太低了,就算他想越职进言都没有门路。那么接下来还做什么?按说这下他应该明白些事理了,在他自己而言,他已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问心无愧;对整个官场来说,他也要照顾一下其他人的感受。
官场是个大课堂,你这位新生还不大懂事,我们保护你,把这件事遮过去,渐渐的,你就会明白怎样做人了。怎样,政事堂长官们很给面子,压下了奏折,虽然刘太后肯定会知道,官场也都会知道,但就当没发生过,大家仍然平安过日子吧。这难道不好吗?范仲淹的回答是,不好!
他一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国家在发生什么事,而臣子们应该去做什么事!为此,他主动上书辞职,要求把自己直接贬出京师。这次他如愿了,国家迅速反应,他被任命为河中府(今山西永济县蒲州镇)判官,即日上任,马上出京。
范仲淹出京,变成了当权者的噩梦。他在秘阁的同僚,还有慕名而来的官员为他送行。长亭中,众人举杯致敬——“范君此行,极为荣耀!”
至此他拉开了自己跌宕起伏,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生。更掀起了扼制刘娥篡权,为仁宗收回皇权的斗争。
范仲淹之后是宋绶,此人的规格很高,是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可以说是宋朝里又闲又贵的有数的职务。可他也不要命了,不仅反对,而且条理分明。
请太后把军国大事以外的皇权,先还给陛下。
范仲淹是鲸吞,一口气就要让刘娥返回深宫,彻底养老;宋绶是蚕食,慢一点,一步步来。但结果都一样,宋绶也被赶出京城,到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去支援地方。
按说这样的打击力度很大了,再也不顾忌什么影响,甚至就要杀鸡骇猴,杜绝这股打劫太后权力的歪风邪气,但没用。宋绶之后还有林献可、刘涣,以及一大批不知死的鬼。他们分开时间段,一直保持着上书的节奏,让太后始终都能听到要求还政的呼声。
结果刘娥真的火了,看来还是赶得不够远,打得不够疼。很好,让这些人直接跳过长江,到岭南反省去!“窜贬岭南”,在唐、宋史上非常经典的处罚决定就这样发生。可有什么用呢?这样的事还是接二连三地发生,渐渐的,刘娥开始认清了一个事实,她对自己的将来也不得不进行了一点修正。
事实:她可以控制宋朝的顶级官场,做到让东西府长官一起换人,可是除非把整个官场都换掉,不然,她还是没办法随心所欲。历史记载她心慌了,私下里找来了宁国军节度使、驸马都尉李遵勗,悄悄地问:“外议如何?”
外边都说了我什么?
李驸马沉吟了很久,想了又想,才说:“臣无他闻,但人言天子即冠,太后宜以时还政。”
还是要她还政,说到底,无论怎样都是要她还政不知道刘娥是不是会仰天苦笑,像蜀人最敬重的汉诸葛丞相那样说:“时也命也,夫复何言?”
真的,这也是刘娥的另一个先天性的悲哀,除了出身太低之外,还失去了当女皇的先手。在她之前约341年前,武则天表现得太生猛了,让那之后所有的男士们都提心吊胆,决心不让那件事再重演。怎么办?唐朝三代以下女主临国,宋三代之后她刘娥就再也做不到了吗?
苦苦思量,最后刘娥变得心灰意懒,太后、或者皇帝?就走着瞧吧,到哪步算哪步,再不强求了。
宋天圣八年(公元1030年)后,皇太后刘娥再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争权行为了,随着时光流逝,她越来越老,她的儿子越来越大,她最大的举动也只是派人给儿子送去儒家的一些关于孝道的经典,如《孝经》、《论语》、《惟皇戒德赋》、《帝范》等等文章,要他反复诵读。
孩子,或许我还会再活几年,你还是再乖一些吧。
第十二章 怨恨变毒药
宋朝的妈妈终于对儿子有了些许的慈祥,这很好,可是西北之狼已经茁壮成长。党项皇子李元昊一飞冲天,成了大漠上空飞舞翻腾的蛟龙,所向披靡,不可阻挡。
宋天圣六年时,他一举击破了夜落纥可汗,终结了党项与回鹘之间近20年的甘州争夺战。此战过后,党项人的势力深入河西走廊,李元昊本人也得到了太子的名位。再过两年,就在刘娥无论如何都要尝试一下当皇帝的滋味,为此不惜把大宋朝局都推倒洗牌时,瓜州(今甘肃安西东南)王曹贤顺也投降了党项。
瓜州曹氏,来例非同小可,他们是唐代归义军的后嗣,是汉人在河西走廊上一直顽强生存的最后一个据点。他们的历史要追溯到唐宣宗大中五年(公元851年)。先是安史之乱,唐朝征调陇右、河西诸军入援内地,结果吐蕃人乘虚而入,沙、甘、肃、凉、瓜等州全部陷落,而唐朝无力收回。
但汉人始终在反抗,唐宣宗大中二年(公元848年)时,张议潮率领汉人赶走了吐蕃,之后千里迢迢带着河西十一州的地图、户籍进长安,向皇帝报捷。河西重回了,它仍是大唐的。唐天子无以为报,封张氏为“归义军”。
再以后重经战乱,几度倾颓,归义军内部分裂,给了周边异族机会。回鹘、吐蕃都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