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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杨柳岸,晓风残月-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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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不单常牙子失色,在场的村人亦讶然则声。
  冯老五不觉吃惊地问道:“刘家小子,你没说错吧?”
  “没错,就是三百七十两。”刘珩虽是笑着在答他的话,一双锋利的眸却是丝毫不放过眼前的常牙子。
  院中众村人闻听已是半信半疑地低声议论起来。
  常牙子见势不好,弔丧眉一立,冷笑着道:“你是个什么人,竟然讹钱讹到我常某人的头上?一张皮子要三百多两?这么大的金箔子怕也卖不到这个价,不懂行市就不要瞎搅和,我跟冯家村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插嘴。”
  “行市?”刘珩冷笑。
  冯老五虽然将信将疑,但闻言依旧出声道:“常爷误会了,如磬虽然刚来,但到底也算是我们村上的人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出皮议价是要全村的人同意才能出手的,现在如磬既然另有见解,理当相互商量才是。”
  “商量?”常牙子眼珠一转,高声道:“没什么好商量的,这皮五十两,您要觉得不合适,常某人拱手相让,绝不强求。”说着,一递眼色,示意侧旁的两个伙计收拾东西走人。
  这一来,底下站着的村民立时慌了手脚——每月就指着常牙子进村收皮换回银两维持一村人的生计,如今他甩手要走,下月的嚼用却到哪里去周转?——于是,一时间不免有了埋怨声。
  第38章 第十三章 柴门掩映溢珠晖(上)
  冯老五虽然缄口不言,但看向刘珩的目光中也满是疑惑。
  刘珩好整以暇地看着拿腔拿调作势收拾东西的常牙子冷冷一笑,道:“此处离京城来回最多也就大半个月的路程吧?”
  常牙子闻言身形一僵,神色立时有些紧张起来,刘珩只是轻哼一声,负手走到他侧旁,似笑非笑地欺身凑近他耳畔放低嗓音道:“这张皮子到底值多少价,你知,我也知,我若是真的去了京城的牙行,开价五百两,你猜会不会有人买?”
  常牙子闻言脸色一变:不错,他就是欺负冯家村的人不懂行市,每每总将上好的皮子当次货开价,得了便宜再易手给其他的牙人,而京城的牙行素来开价甚高,如此完美无缺的豹皮放到京城随便哪个牙行开价都绝不会低于五百两,而精心修整之后的成皮出手价起码可以再翻个倍,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更重要的是,若被京城的大牙人知道有如此价廉物美的皮源,以自己的财力根本无法与之竞价,如此一来,冯家村这棵摇钱树岂非就要易主?
  “这”常牙子磕磕巴巴正欲启齿,刘珩却已然直起身拍了拍他干瘦的肩膀轻笑着道:“不送。”说着,转身欲离去。
  这下常牙子终于不禁慌了手脚,一把拽住刘珩的衣袖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兄弟,有话好说么。”
  刘珩轻哼一声夺袖而立,并不朝他看一眼。
  常牙子吃了个瘪,却也只得涎着脸嗫嚅趋前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克扣,这身边一时的确没带够那么多银两”
  “那就等带够了再来收。”刘珩负手闲立悠然接口道。
  常牙子滞了一滞,干笑着道:“要不我先付点定钱,等到”
  “牙人买卖讲究的是左手钱右手货,银货两讫概不赊欠。”刘珩淡淡地截断了话头,丝毫不给他回旋余地。
  常牙子只得又转过头去求助地看向冯老五道:“老五叔,您看这”
  冯老五多少也已有些明白了点端倪,冷下脸来道:“常爷一向来咱们这里收皮,开多少价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但这张豹皮是水生和咱村的后生们用血和命挣来的,常爷若是看得上,该多少价撂下银子拿走,若是看不上,咱们也不强求,什么时候得便再来就是。”
  常牙子听言,知道今日蒙混不过,只得叹了口气道:“这行,那我凑凑看吧。”说着走去一旁打开随身的银箱,翻出几张小票面的交子,才凑够了一百两,又从怀里摸出一沓大额的交子,捻出三张来,同着那几张小票面的交子一起递给冯老五道:“四百两,这张豹皮还有那些麂子皮,我全要了。”
  “四百两?”刘珩走到另一张石案旁,数了六张麂子皮扔到案边,挑眉冷笑道:“只够买这些。”
  “你”常牙子瞠目欲怒。
  “怎么,你还想跟我谈谈麂皮的行市?”刘珩眸色一寒,常牙子顿时没了气焰:这麂子皮随便到哪里去收都要七、八两银子一张,往常他只作二、三两的价钱糊弄冯家村的老少,如今虽然算了他五两银子一张,终究还是便宜了许多,再往别处也收不到这个价钱的,况且,已是收了下家大牙行的定钱,交不出货只怕还要赔出去许多,因此,他只得忍气吞声,自银箱里拣了四个十两的银锞丢在石案上,恨声道:“这总可以了吧?”
  刘珩这才冷哼一声,负手别过身去。
  众村民不待常牙子招呼了伙计搬上东西悻悻而去,早已按捺不住纷纷议论开来,一时间,称赞感激刘珩的有之,怒骂指责奸商的亦有之,硕大的院子人声嘈乱起来,冯二保更是眉开眼笑地上前来拍着刘珩的肩道:“如磬兄弟,真有你的,把个能说会道的常牙子唬得一愣一愣的。”说着,拽过躲在一旁的冯春芽道:“还不快谢谢你如磬叔。”
  冯春芽悄觑刘珩,摆弄着乌润的发梢,半晌,才细声道:“多谢如磬哥。”
  “个笨丫头,岔辈了,该叫如磬叔。”冯二保笑骂着,正要催她改口,却听见冯老五高声道:“各位乡亲静一静,听我说句话。”
  洪亮的嗓音越过一院嘈杂,村民们于是渐次安静下来,冯老五待众声平息,方才笑呵呵地道:“咱们村今天是双喜临门,这头一桩,豹皮出手卖了个好价钱,第二桩,村里头又添了如磬这么个能人,今天若不是他开口,只怕定被那牙子讹了去,咱们也拿不到那么多钱,因此,我冯老五提议:这些银子每户十两,也该有如磬家一份,剩下的给水生家,乡亲们可有意见?”
  众口称善中,冯老五已拿起石案上的一个十两的锭子笑呵呵地递上前来。
  “这万万不可。”刘珩忙推拒道:“那张豹皮远不止这个价,如磬不过仗义执言,身无寸功岂堪坐享?”
  “诶,如磬兄弟这话就见外了,”冯二保摆手道:“既然来了,从此就是自家人,什么功不功的,说着就外道了,这三十七户人家里原就有你一份,你再这么推让我们分得也不安心。”众村民亦是同声应和,一定要刘珩收了银两。
  刘珩还要再让,冯老五却已不跟他客套,招手叫过冯瑞娃,将银锭子塞给他道:“去,把银子拿给你风儿婶子,让她也高兴高兴,就说我的话,今晚留你如磬叔在家喝酒,叫她不要担心。”
  冯瑞娃脆脆地应了一声,捧着银锭朝刘珩作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得没了影子。
  这边,冯老五一面招呼村民们散了,一面将手里的角子数给冯二保,叫他明日换了碎银好给村中各家分去,又把剩下的三十两银锭吩咐带去冯水生家。
  刘珩见他处事公允周全毫无偏私,内心亦是暗暗点头。
  待安顿妥当,诸人散去,冯老五才含笑看向刘珩,用力拍了拍他的臂膀道:“小子,真有你的,走,进屋喝酒去!”
  刘珩被他的粗犷不拘勾动心底的豪情,遂也爽声笑应道:“喝酒不难,怕只是老五叔家的酒不够喝。”
  “哦?”冯老五止步回眸,眼里满是惊喜,扬声道:“孩儿他娘,快做几个好菜,顺子媳妇,挑大坛子搬两坛酒来。”又推了把冯顺道:“去,把二保给我叫回来。”转身笑着对刘珩道:“你放心,老五叔穷了大半辈子,别的没有,酒管够。”
  刘珩提步随他进屋笑道:“老五叔客气了。”
  冯老五家的堂屋宽敞整洁,虽是一村之长,粗简无华的家具却未显得比刘珩的居所好多少,并不十分礼让,冯老五自管在主座上坐了,拍拍上手的凳子,示意刘珩也坐。
  刘珩见他闲适随意,也就不拘于礼让,痛快坐下。
  冯老五赞赏地一笑道:“村子里面也就二保能跟我喝得上,其他人都不行,你小子今天既然撂下话来,咱们就试试深浅,将来也好多个喝酒说话的人。”
  第39章 第十三章 柴门掩映溢珠晖(中)
  正说着,冯顺的媳妇已经扛了一个大酒坛进来放到一旁的地上,退出去,少时,又扛进一坛,刘珩见两个坛子都近及人膝那么高,估摸一坛将近要二十斤,不觉惊讶道:“那么多?”
  冯老五哈哈笑道:“四个爷们喝这两坛算什么多?我跟二保、顺子三个人喝得高兴了都能喝完这两坛。”
  五婶正端着一碟豆干进来,闻言笑道:“可不是?大不了再睡桌子底下呗。”
  “谁睡桌子底下了?”冯老五瞪眼道:“统共就那么一回,你怎么每次都挂在嘴边。”
  五婶也不理他,只笑着转过头来对刘珩道:“你老五叔啊,别的都好,就是爱这么一口,村里的人看他年纪大了,都怕他喝多了伤身,因此才躲着他,这两年也就二保还偶尔陪他喝两口。”
  冯老五不悦地道:“去,去,去,没事尽说些扫兴的话,如磬啊,你别理她,年纪大了就是爱唠叨。”
  刘珩笑笑道:“酒多自然伤身,偶尔为之倒是无妨,五婶放心,不会让老五叔过量便是。”
  正说着,冯顺已同着冯二保一同进了屋,未及坐定,冯瑞娃一路小跑地进了门。
  “银子送到没?”冯老五满眼宠溺地看着孙子。
  “送到了,”冯瑞娃高声道:“风儿婶子笑了,让我带话给如磬叔,说已经和佟大娘还有春芽、宝儿他们一起吃了饭,叫如磬叔不要记挂,陪爷爷多喝两杯。”他摇头晃脑俨然学着杨柳风的口气,却在最后仍将冯老五改称为爷爷,惹得几个人都忍俊不禁。
  “嗯,”冯老五点了点头,忽然一把拽过冯瑞娃掐着他肥嘟嘟的小脸道:“送个信要跑去那么长时间?”怜爱地揩去他唇角的油渍道:“是不是又贪嘴和宝儿抢吃的了?”
  “没有,我没抢!”冯瑞娃一边略带委屈地大声回答着,一边奋力挣扎出冯老五的怀抱道:“是风儿婶子给我吃的鸡腿,她说辛苦跑腿的人要吃个腿补补腿脚。”一句话又是逗得众人开怀。
  冯瑞娃已趁着冯老五大笑的当儿挣脱了开去,却是用力过猛,重心不稳,一个趔趄眼看要坐倒在地,刘珩忙伸手扶住,笑觑着臂弯里那惊魂甫定的小人儿,他本不喜欢孩童,嫌得吵闹,但此刻初为人父,看待小孩的心情竟然大相迥异,怜惜地轻笑道:“跟如磬叔坐在一起喝酒好不好?”
  冯瑞娃水汪汪的大眼转了转,悄觑一眼冯老五,又偷瞥了眼冯顺,稚嫩的小脸上竟现出为难的神色,嗫嚅道:“爷爷说男人们喝酒的时候女人和孩子不能上桌”满是憧憬地看了一眼桌子,忽然拍了拍刘珩的手臂小大人似的安慰道:“没关系,等我长大了一定陪如磬叔喝酒。”
  一番言辞又惹得座上诸人大笑起来,五婶正端着一碗红焖的麂子肉进来,看见冯瑞娃便笑斥着道:“野出去就不知道着家,还不快去厨房?你娘等你半天了。”
  冯瑞娃吐了吐舌头钻出刘珩的臂弯飞跑着向着厨房去了。
  冯顺等人于是张罗着倒酒,粗瓷大碗,浑浊的酒汁,乡村家酿的米酒自然远不及刘珩素昔所饮的琼浆玉液,却也算是绵甜醇厚,所烹制的荤素野味亦甚粗陋,不过是红焖白煮略作调味,不同于生啖罢了,称不得美味,更谈不上精细。
  冯老五几杯酒下肚,沧桑的眸子便渐闪亮,话匣子拉了开去,讲的无非是进山猎物的各种奇遇,有的惊险刺激,有的神秘有趣,大到如何孤身独战巨蟒保命求活,小到如何通过验看动物的粪便来判断猎物的体形大小距离远近,无不如数家珍,虽则偶尔略有夸大之辞,刘珩倒也听得津津有味:这才了悟从前所谓的围狩是将满山豢养的动物驱赶到一处再行猎杀,不过系王公贵族之间的嬉戏罢了,真正的进山狩猎竟然远超乎自己的想象,不单惊险艰苦,而且充满了各种学问。
  几个人中,冯顺本是老实寡言的人,在自己的爹跟前多少亦有些顾忌拘谨,因此不过诺诺应着,喝酒却不含糊;冯二保倒是个健谈的人,只是碍着长幼辈分,因而并不多言,只适时接接冯老五的话茬,殷勤着倒酒布菜。
  冯老五见刘珩毫不掩饰的勃勃兴致,更是得趣地高谈阔论起来,杯觥交错之中,不知不觉已是喝得酒酣,而刘珩于这质朴豪情中,依稀似重回了昔年的幽燕北疆,那遥远记忆里的融融温情再度萦绕心头,加之自酿的米酒入口柔和,于是也不待多劝便自频频畅饮。
  自日近黄昏直喝到入夜时分,第二坛酒也是见了底,这自酿的米酒入口不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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