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第23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才会顺便留下他侍寝。比如今日,本来是大有指望的,不想运道差,赶上了杨侍郎回家来。这就是他无论如何都争宠不过的。
“早知道不做这个劳什子的官儿,和老白一般留在府里,虽然要守的规矩多些,总归机会也要多些。”连下城有些懊恼地想。
连下城告退之后,霍西楼因为挨着赵瑟坐得久了有些上头,于是也急着要走。赵瑟冲他笑了笑,倒也没十分挽留,只是从五音那里接过冰釜里镇着的凉巾亲手给他擦了擦额头,又道:“你回去喝碗酽酽的浓茶就好。”
送走了霍西楼,赵瑟便携了杨同的手,让他与自己一同坐在床上说话。正巧侍奴端上酒菜,便在榻上设了席,两人便吃边谈。
罗汝林跪在一旁几乎嫉妒得要发狂,心道:果然七宝说得不错,便是做侧侍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我若是如这杨相公般是夫人及笄时的侍郎,又出身官宦人家,还能替夫人分忧,夫人自然也会待我好。日后……”
赵瑟跟杨同碰了一杯酒,问道:“父亲这么急派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杨同立即放下筷子答道:“元元的红旗军前日攻下了襄阳,大人担心红旗军乘胜出击,一旦再得了武昌,到时顺流而下,金陵危矣。所以派我带了团练赶来,帮夫人防守金陵。”
赵瑟一听便笑了,道:“父亲就是太小心,即便武昌失守,红旗军现在也是不会攻金陵的。何况他们还不一定立即就打武昌。”
“夫人如何得知呢?”杨同疑惑道,“金陵虎踞龙盘,帝王之都,红旗军既取荆襄,已据上游之势,如何能不觊觎江南以为根基。”
赵瑟一时便有些出神,半响才叹了一口气道:“少年英雄江湖老,那种纵横四出的战略,中原之战以后,子周再也不会用了。”
“现在朝廷主要是平定轻飏郡主和王氏的叛乱,兵力大都牵制在彭城一线上,其余大小叛乱暂时无力顾及。等叶十一收复了彭城,腾出手来,元元仅凭荆襄之地是绝对守不住的。所以必得要趁现在打下一片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根本之地。然后才能谈到将来逐鹿天下的资格。”
“要说根本之地,不外乎四角之地。北方在关中与河北,南方在蜀中与江南。而若论山川险固,则无如巴蜀。东有瞿塘之关,西有剑阁之险,退足以割据一方,进可以王天下。其出金牛道可以取汉中,自汉中出子午口可以争夺关中,进而平定天下,是非常合子周胃口的。而巴蜀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果实所生,无谷而饱;女工之业,履衣天下;名材竹斡,器械之饶,不可胜用;又有鱼盐铜铁之利,浮水转漕之便。其物产人民富饶不下于江南,世人所谓‘天府之土’。”
“何况荆襄虽在江南上游,巴蜀更在荆襄上游。‘王睿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你说子周他为什么要放着据上游之势的巴蜀不取,非要跟我来来抢土地阡陌相连,士族世家纵横交错的江南呢?”
杨同脸上显出迟疑的神色。
赵瑟便笑笑道:“你不相信么?我们来看看红旗军的荆襄攻略便清楚了。湖广之地,重心有三,荆州,襄阳,武昌。那么湖广之形胜,在荆州、在襄阳,还是在武昌?以湖广言之,则重在荆州;以东南言之,则重在武昌;以天下言之,则重在襄阳。所谓取荆州则可以开蜀道,取襄阳则可以援川、陕,临武昌、九江则可以蔽全吴。子周选在江陵起事是有他的道理的。以江陵为中心,北据襄阳,南控湖湘,东连武昌,西守西陵,足以撑开两湖形势,应接四方。起事于江陵之后子周怎么用兵的呢?他先攻荆州,这是开蜀道,次取襄阳,这是为了保证进取中原的据点,而所谓制胜金陵的关键的武昌,他并没有作为出兵的重点。由是观之,必是志在巴蜀而非江南了。”
杨同这次终于是信服了赵瑟的说法,他很高兴地道:“还是夫人远见卓识。”
赵瑟叹息道:“知己知彼罢了……”神色间很是有些意兴阑珊。
杨同便不敢再顺着这条思路挑起她种种陈年情怀,忙换了话来说:“如此咱们该怎么办呢?夫人可要奏报朝廷加强蜀中防务。”
赵瑟便冷笑道:“咱们只要守好了江淮正面同样可以逐鹿中原。难道朝廷守得住守不住蜀中还要我来操心么。朝廷一旦失去巴蜀的大后方,就再也没有危急之时的避难之地了。则一旦叶十一回师不及,关中生变,李家的天下便彻底完了。我正求之不得。”
杨同忙道:“那我明日一早就回淮北去。”
赵瑟放缓了神色,给他夹了一筷子鱼,道:“既然来了,倒也不必急着走。武昌是湖广宣抚使的辖地没办法,但加强一下九江的防线还是可以的。子周巩固了襄阳,早晚必要分兵来取武昌的。”
杨同用力点头。
“而且,”赵瑟揽了他的腰,“你就不想着伺候伺候我么?”
杨同也抿嘴笑了。抬眼间又看见了榻下那个一直默不声响地男子。他没穿衣服,料想必是自己没来之前正给夫人侍寝的侍郎,夫人没让他退下所以一直就侯在此处。于是杨同到底忍不住问赵瑟:“夫人,这位是……”
“哦……”赵瑟扫了一眼,随意道,“你不认识?那就是你回淮北之后纳进府里来的吧。”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玩笑起来,“你连夜赶路也累了吧,不然今天晚上许偷个懒,正好让他给你帮个忙。”
杨同立即面颊绯红,埋怨道:“夫人……”
赵瑟见他脸皮薄,也就一笑了之,挥手命罗汝林道:“你退下罢。”
……
宣华三十二年七月,襄阳。
陆子周白衣飘飘,独立襄阳城头。他的背后,江风吹得火红的旗帜猎猎作响。他的面前,一轮夕阳沉于江山。执戈的红旗军武士排成队,一列列地在城楼夹道上往返巡逻。不远处,迷糊坐在跨坐在城垛上,玩一大把金珠子。间或失了手,金珠就三颗五颗地坠下城去,落进波涛翻滚的汉江水里,不见了。
狄桂华从另一侧的台阶登上城来,拐杖敲在青石条上,发出“咯噔”、“咯噔”的钝响。这位甘露年间威震天下的威武上将军这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弯腰驼背,满头白发的老妇人了。
她停在陆子周的身边,用拐杖敲了敲城墙,沙哑着嗓子道:“子周,我还以为你和元元躲在什么地方依依惜别去了。没想到你倒是和我老婆子一样,跑到城头来发呆。”
陆子周猛然醒悟,转过头来叫了一声:“老师……”
“明日要出兵巴蜀了,你心里不放心吗?”狄桂华问。
陆子周无言地点头。
狄桂华呵呵笑起来,道:“瞿塘虽险,毕竟岑彭曾入之,桓温曾入之。我总不能比他们差吧?还是你觉得我已经老了……”一口凉气呛进她的肺,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师……”陆子周扶住狄桂华,拍她的背,一股歉意不禁油然而生,“最后还是要让您上战场,我实在是觉得对不住……”
狄桂华咳嗽着摆手,打断他道:“子周啊,相比于在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我更希望死在战场上啊。哪……我一生杀人无数,那些死在我手上、或者因为我而赴死的人,都是些风华正茂的孩子们啊。如果最后我自己不是马革裹尸,而是静静有什么善终,那好像对大家都太不公平了啊?”
她眨着眼睛看着她,那是堪透生死的豁达。陆子周便觉得再多说什么都是虚情假意了。
“啊,不说这个了。”狄桂华道,“你到底在担忧什么呢?总不成真是怕我死在瞿塘关吧?”
陆子周摇摇头道:“我不是担心老师您不能攻陷瞿塘关,也不是担心打不下来蜀中。素来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后定。中原板荡,四处流民都涌入巴蜀,而朝廷税赋又重,巴蜀之地乱象早现。元元亲自领兵去攻,又有老师您压阵,必是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的。”
他停了一下,接着道:“我所担心的,是也许我们本不该入蜀。”
“哦?”狄桂华现出诧异的神色,“取巴蜀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今叶氏拥兵百万,挟天子而令诸侯。而后有河西铁骑雄长天下。此二者雄踞北方,诚不可与争锋,唯待其两虎相争矣。赵氏据两淮而有江东,士族豪强相勾连,已历数世,国险而民附,此可以为援而不可骤图也。唯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江东,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出荆州之军以向宛洛,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则霸业可成矣。’这很有道理,大家都是信服的,难道有何不妥?”
陆子周叹了一口气道:“道理使这样没错,可我思来相去,总有几处忧虑。”
“是什么呢?”狄桂华问。
陆子周垂下眼去,整理这思绪道:“若论山河险固,巴蜀自然首屈一指,奈何天下之事,在德不在险。益州天府之国,地美物丰,甲于天下。人说少不入川,老不出蜀。我只怕一旦得了益州,将士耽于享乐,失了进取之心,一味安于偏霸割据。那就大事去矣。老师,您是知道的,四川之险,险在四野,实非坐守之地。以四川而争衡天下,上之足以王,次之足以霸,恃其险而坐守之,则必至于亡。”
狄桂华听完就笑了:“子周,你这是一虑可是个远虑。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总要先占了益州才说得到啊。否则我们是去打江南还是索性挥师中原,以我看,都不如你最开始的策略好啊。你如果不放心,为什么不一起入蜀呢。我看罗小乙还是不错的,你不在,他也应该守得住襄阳。除非叶十一亲自来攻……其实,子周,你本来就长于谋划,短于作战。叶十一真得提兵来攻,你在襄阳八成也是守不住。倒是离开襄阳统筹全局,或者有救。”
陆子周笑了一下:“老师这话的确金玉良言……”然后,他的笑就变成了苦笑:“可是我还是不能走。因为四川之内,除了刚才所说的远忧,还有近忧。”
“巴蜀土著实力素来强悍,和土著结合的好坏,直接决定了我们能不能在益州站稳脚跟乃至于进取天下。这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元元联姻。我如果入蜀,她恐怕一时半刻间下不了决心。与其白白浪费时机,不如我留下来专心巩固荆襄的局面。”
狄桂华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半响才道:“你这孩子啊……须知道什么都算无遗策未必是好事……”
迷糊玩丢了最后几枚金珠子,抬头冲陆子周喊道:“我饿了!”
宣华三十二年七月,红旗军在攻陷了襄阳之后,大举进犯巴蜀。七月二十四日,元元重兵攻打瞿塘。八月末,瞿塘险关失守,夔州告急。朝野为之震动,皇帝希望永安君分兵襄阳,截红旗军后路。但是叶十一拒绝了。他的态度很明确,一旦分兵,则彭城全胜之势再无保证。这个时候,彻底消灭叛乱的宗室当然更重要,于是授益州太守为四川督抚使,命其利用险恶的地形将红旗军困死于川内。另外,由于襄阳的失守,为了确保漕运和彭城方面的胜利,朝廷最终下来决心招抚目前做海盗做得很过瘾的前宜春侯曹秋何。
招抚使在八月十四日到达金陵,是门阀柳氏一位年轻的小姐。赵瑟虽然嘴里嘀咕着:“我还以为是欧阳怜光呢?”仿佛不大满意的样子,但还是恪尽地主之谊,在府邸了开了盛大的宴会来招待朝廷的钦差,柳家的小姐。
这位小姐别的本事还不大看得出来,但酒量一条是极好的。赵瑟在她频频举杯之下,实是靠部下和把盏奴俾的掩护才坚持到最后的。
宴会进行到深夜,赵瑟拍了拍手,十八名早就准备好的少年鱼贯而出。这是宴会最后给客人享用的礼物,主人也可以就此离席。
“请招抚使大人尽情享用,本官就不陪了。”
赵瑟说完,便离开了宴会。她已经有了熏熏醉意,连下城一旁扶着她。送她回到后宅后,他并没有在立即离去,而是和无音等侍奴一起送她到了寝殿。
赵瑟取了一只极长的大麻烟拿在手上,连下城忙打了火给她点上。赵瑟吸了几口,醉意和烟劲儿掺杂一起,身上有些发软,于是便斜依在贵妃榻上,腿则随意搭在扶手上。她手指夹了烟,在扶手上点了点。连下城是伺候赵瑟惯了的,一见立即便跪到榻前,伏下头去,按常例用舌头去取悦他。赵瑟一只手插到连下城的头发里,另一只手夹着烟,顺着他的官服往下滑。烟头在绯红的官服上留在一道浅黄色的焦印。
“小连……”赵瑟说,“你出仕做官也快有两年了吧。可有什么心上人了么?有的话就许你完婚吧,以后也不用伺候我了。”
连下城口中停了一下,仿佛呆住了,然后才叩头下去道:“臣下蒙夫人宠幸,怎能再傢她人,此生愿伺候夫人。”
赵瑟笑道:“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