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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淡扫娥眉-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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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周嘴唇开合一下,没有出声。元元苍白着脸色冲他一笑,宝剑咬到嘴上,折断箭尾,手掌用力一拍,箭穿身而过,落在地上。顿时,血就涌了出来。元元也顾不上包扎,直接举剑喝令道:“不准追!保持阵型,继续往前走!违令者斩。”

在元元的强硬命令下,流寇重新上马,硬扛着侧翼的箭雨弩阵,该怎么走就怎么走。那是一片一片地箭啊!流寇虽然有盾牌稍挡,毕竟走得狼狈,最边上一排倒霉催的算是死得差不多了。

快马加鞭,不一刻便出了弓弩的射程。元元腾出手来在马上简单裹了裹伤。也就是裹伤的这一会儿工夫,出树林三里多地吧,官军的伏兵就杀了出来——十一把埋伏放在这儿了。他麾下一万左右的兵力,留下八千守城,余下两千全部在这里伏击。

两军立即战在一处。官军有埋伏,流寇人数多。河西军是天下第一劲旅,流寇都是亡命徒,这会儿还被刚才一场箭射得大有哀兵之势。边关精骑骁勇,偏流寇最善野战。一时之间杀得是天昏地暗 。

元元在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和陆子周玩笑:“哎呀,缩头乌龟见得太多竟是大意了,没想到朝廷还有敢野战的军队。一时还真是不习惯哪!”

“你专心些吧!”陆子周沉声道:“现在和你对阵的可是雕弓射天狼的河西铁骑!”

“荣幸之至!”元元大笑着说。

大战自半夜持续到天明,眼看流寇后援将至。十一削敌锐气的目的也达到了,于是下令不必恋战,且战且走,退回盂津。流寇也是凶悍无比,一路死咬,最后还是十一亲自带了五百人断后才算顺利回转关城。

下了马,即便是十一这等剽悍的体质也得喘口气。卫士捧了干净的衣服来换下十一和诸将血染的战袍。

小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呼道:“过瘾!过瘾!”

贺连胜也说:“离开河西之后,可是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卢宾仍是心有余悸地道:“太冒险了,倘若那流寇统领是个莽才,硬是先冲进来再说。那可就全完了。”

宇文翰却是微微一笑道:“唯其谨慎,才会上当。这本来就是对名将才有用的战法。”

越鹰澜突然插言道:“可是如此用兵,实是诡道,可一不可再啊。”

宇文翰反驳道:“兵者,诡道也。”

越鹰澜欲要再说,十一以手势阻止了他们继续争论下去。这个时候,十一已经取下了头盔,及腰的黑发散落下来,从背面看比女子还要皎皎。转过脸来,却是浴血凤凰般的慑人心魂。

“。后面大约也没有玩弄诡计的机会了。”十一转过头对自己的属下说:“之所有会这般兵行险着,实是流寇一路攻来从无败绩,锋芒太盛。倘若不先折其锐气,等他挟必胜之势攻城,战就难打了。以后……全赖诸位奋力!”

“将军!”

众将齐声应喏。伴着着着声音的,是地动山摇。流寇,开始攻城了。

不错,没有休息,元元立即就下令攻城了。这就是兵力充足的优势所在了。并且,流寇的援兵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而十一是没有援军可指望的。到宣华二十七年二月二十日,流寇汇集到盂津城下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十万。这个数量是十一兵力的十倍。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兵力差距到了这个地步,关于攻城也就成了缺乏可陈的内容。攻的一方通宵达旦、日夜猛攻;守的一方稳稳呆在城里,纯粹防守。攻守双方都没有玩弄什么诡计。在前者,是完全没必要;在后者,实在兵力不够。

盂津之战,在十一辉煌的战争生涯,或许排不上前几名。但那的确是他打得最艰困的一仗。纯粹意义上的以强凌弱是最伟大的战术,而对

抗这种战术的就是最艰苦的战争。并且,十一不仅得对付那些像蚂蚁一样悍不畏死爬上城头的敌人,还得抗拒住己方把盂津变成一座冰城的诱惑。

就这样,战争持续了两个月。守城的将士们快要疯了。而在此之前,流寇实际上比他们疯得更早。

元元迫于聚义堂上十八张虎皮交椅的压力,不得不重新考虑陆子周给他们定下的策略了。她从战场的最前线穿过漫长的军营去找陆子周。自从有了上一次伏击的例子,元元再也不允许陆子周出现在前线,她只允许他呆在所有人的后面。

当时,陆子周正坐在那里发呆。元元从他的背后走进帐篷,手搭在陆子周的肩上。陆子周身体轻微抖动了一下。

“真的没有轻松攻下盂津的办法吗,子周?”元元轻声问。

陆子周似乎非常狠心地摇了摇头,说:“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取巧的。以前我们总能轻易获胜是因为我们总能站在自己的战场上,而现在,我们站在叶十一的战场上。必须强攻,别无选择。”

“如果这样,”元元艰难地开口,“我们必须得撤退了。”

“不能撤退!”陆子周倏地转过头,眼眸中有着浓郁的失望。他提高了声音说:“为山九仞,岂可功亏一篑。只要继续攻下去,总能攻来。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城池。”

元元苦笑着起身摇头:“子周你不明白……是的,世上没有攻不下来的城池,这个道理你懂我懂,可外面攻城的那些兄弟不懂。我们和官军是不一样的,没有要效忠的对象,没有家国大义,支撑他们的意志和勇气的,支撑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是胜利。盂津久攻不下,弟兄们没有那样坚强的意志。没有胜利,他们的士气很快就会垮掉,然后就是灭顶之灾。”

元元加重了压在陆子周肩上的力量,拷问似地说:“子周,你能体会到吗?十几万人压在你肩头的力量……”

陆子周沉默了半响,以一种微妙地语气——似乎是感慨,似乎是遗憾,似乎是自嘲,说:“流寇习气……”

元元勃然变色,。

“流寇习气”,因为这四个字,元元和陆子周之间爆发了他们生命中最严重的一次争吵。争吵内容之不理智完全不像他们那样的人会说的话。

最后,陆子周用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将元元拉出帐篷,指着那座兀自屹立不倒的盂津城对她说:“看着吧,看着这座关城。今天因为流了太多的血而放弃了它,马上我们就会为此十倍以上的代价!”

元元吵道:“那么你给我一个立即攻下盂津的办法。”

“我不是神仙!”陆子周甩开元元的手,说“只有赵瑟才会总要求这种不可能的事。”  争吵嘎然而止,他们谁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161/龙腾

流寇开始从盂津撤兵是在是在宣华二十七年的四月十九,历史应该记住这一天。

确切地说,在这里用撤退这个字眼并不合适。

撤退比进攻更困难——这一点毋庸置疑,十个军事家里有十个都会这么说。

所谓撤退,就是选择合适的撤退时机,有秩序地的离开战场,并且有效地组织防御甚至反击敌军追击。或许这听起来没什么了不起,但只要数一数有多少必输战役是依靠撤退而翻盘,又有多少胜利者因为撤退而在最后关头失去一切,就会知道那的确是了不起的。那和溃退可是完全相反的概念。

所以,撤退还是溃退往往也就成了区分正规军和二狗子最简便的标准之一。

现在,流寇就是在溃退。作为攻城且占上风就主动撤退的一方,能把撤退搞得跟溃退一个鬼样子真是丢人哪!从这一点上说,陆子周“流寇作风”的尖锐指责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

当然,最终搞成这样也不是元元的错。

尽管当时元元和陆子周——统帅和军师,正在吵架之中,元元还是当机力断,毫不迟疑地下了准备撤退的命令。可以说,她已经做得够好了。毕竟元元在心底里确实是赞同陆子周之于盂津——邺城战略意义的看法的。能抵抗住那种“在坚持一会儿或者就会攻下来”的强烈诱惑,抢在将士的韧性和士气消耗殆尽之前撤退,已经绝对算是名将中的名将。她关于撤退的时机和部署,无疑也都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可以说,元元已经做了所有她所能做的。如果说她是皇帝而不是土匪头儿,他所带领的是正规军而不是乱民流匪,那么这将是一场完美的撤退。然而不幸的是,元元不是不可违抗的皇帝,她所率领的也不是乖乖听话的军队。更不幸的是,她有个敌人叫做叶十一。

首先擅自脱离自己的岗位的是四当家的鬼见愁及其手下一万混蛋。是啊,仗不是打完了吗?不是撤退吗?那就走吧!他们像打劫归来似的哼着小调在撤退路上放着羊——事实上,他们的确将战争等同于打劫了。之后,这种无组织无纪律就像瘟疫一样蔓延到了全体流寇。

不要怪元元后知后觉。十万流寇啊,十万人规模的溃散,一旦发生就几乎不可控制。并且这个时候,十一的包围网已经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

是的,十一出城伏击了。只满足于躲在城墙后面耗到敌人主动认栽的那是老头子,男孩子所崇尚的,是宜将剩勇追穷寇,是胜利以及更大的胜利。

事实上,流寇一开始撤,十一就笑了。笑容像妖精一样让人又爱又恨。他自始至终不肯使用冰城那种彻底的、万无一失的守势,为的就是今天出  城野战。

他的命令几乎是傲慢而轻蔑的,连守城的人手都不屑于多留——“全军出击!”

大郑王朝最精锐的骑兵冲出城门,从侧面轻松切入流寇四当家鬼见愁与十当家的满天星部队之间巨大的空隙,将大约三万左右的流寇分割包围。

这场战争在后来被称作盂津野屠之战。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名称,完全是因为那已经算不上是两军对战了,而纯粹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屠杀。

当时,元元听着远处的砍杀,举目看了看四周一马平川的河谷上到处都是的她的队伍,他的散兵。竟然不是其他任何表情,而是,她笑了。想来,她现在心里所能想到的,应该是,也只能是,“流寇做派”这个四个字。

“啊,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元元问陆子周。这个时候,吵架的事情当然可以放在一边。

陆子周如元元一般扫视了一番战场,很是啼笑皆非地道:“现在盂津应该是座空城了吧?”

“是啊,是啊!”元元积极地应和着:“我们两个人现在就冲过去不知道还成不成?”

这的确是让人哭不出来只好发笑的诡异局面。十万人辛辛苦苦两个月打不下来的宝贝儿,现在可能几千来人一冲就到手了,可偏偏到处都是他们自己的队伍,却死都凑不出这点人,你说气人不气人?

“还是说正经的吧。”元元问,“你看呢?”

陆子周想都不想,直接道:“岂不闻君子弃瑕,壮士断腕?”

……

后来,盂津野屠之战就成了叶十一的成名之战。是役,叶十一以八千骑兵大胜十万流寇,歼敌三万而归,斩杀匪首鬼见愁、满天星。

此一战,实为朝廷用兵中原一来第一场大捷。大郑的忠臣们都惊呼“上天赐给我们了个天才”——啊,关于天才没有任何疑义,但仅是从忠臣的方面来看,说这些话的人,如果他们真是大郑的忠臣的话,那么他们的眼睛可是都长到狗肚子上去了。

元元以自己的结盟四哥和十哥为代价,利用放弃他们所部三万弟兄所换来的宝贵时间,一路退到黄河附近草坡川才算将散乱的队伍梳理整齐,立下营寨。十万大军,死伤连带伤,还剩下六万五。这种状况士气不用说自然是一片低迷,元元抽出剑来跳上高台流着眼泪发了一番血誓,先是激起将士的复仇之心复又略加安抚,稳住了队伍,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夜幕降临,累极的人马沉沉睡去。陆子周独自坐在帐篷外面。今夜,注定了无眠。

元元布置完哨卡,坐到陆子周身边,叹着气说:“大当家的接应人马明天就到,撑过今晚就没事了……在想什么?看星星吗? 今天的星星的确很亮,一颗一颗,都是那么的分明。总盯着看真觉得可怖呢,仿佛整个人都被吸进飘渺的虚空……子周,这不是你的错。此一败,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那的确是我的错……”陆子周将视线从天际的星辰上收回来,说,“只给出得到胜利的战略,却忘了把上战场的变成军人。舍本逐末,谬之大矣。”

元元苦笑一声,道:“是到了该下决心的时候。子周,我打算等局面稍微稳定一些就选一处隐秘的所在练兵。只是,我□乏术,不知该交给什么人去做才合适。”

陆子周心中一动,说道:“有一个人最合适不过。”

“谁呢?你恐怕不能□吧?”

陆子周摇头道:“是你弟弟,元错。”

“他?”元元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弟弟的性子我最知道。慈不掌兵,他怎么能成?”

陆子周轻轻笑道:“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地方也以选在中原和淮南交界的大别山中为宜。”

元元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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