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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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十一,人生总有那么多无可奈何。合乎心意的战争是很少见的,大多数战争都是以强凌弱的。没有一个统帅没打过违心的仗。就当成是必须要经历的事情吧。平寇这种事,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前,首先得有不被别人强迫做自己厌恶事情的地位与能力。所以,虽然是不合你心意的战争,但战争毕竟是战争,务必要认真对待。”
“一直赢下去,”张钰顿了一下,清楚地说道:“这就是我对你的所有期望。”
一瞬间,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激情与感动撞击着十一的心。他跃下马,郑重下拜。
“老师……”
宣华二十六年五月末,叶十一率领一万军队离开河西前往上都,属于他的历史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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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傅铁衣以范阳节度使兼任平卢节度使之收复山东全境的诏命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传达到齐州河北军大营那一天,恰好是宣华二十六年的五月初一。
傅铁衣接旨之后,一刻也不曾耽误,立即就召集了全山东军政官员的会议——当然,所谓全体山东军政官员是指活着逃到齐州的官员。自三月中流寇占领济宁,战火蔓延至山东全境。流寇所过之处,齐鲁高门大阀照例惨遭屠戮,十不余一。及至后来,索性流寇未至,士族郡望已然望风而逃。至于各郡官员,守土有责,逃跑是不能的,然而城破之后倘使没有殉国,也没有降了流寇,侥幸逃出生天的,便都改换衣裳,一路逃跑到齐州傅铁衣的大营。是以,傅铁衣如今手持皇帝的圣旨接任平卢节度使实在是便宜之极。
刀枪剑戟之下走马上任自无什么碍难。无论朝廷选派的官员,还是前任平卢节度使留下的旧部,对他们的新任定顶头上司都毫无异议。傅铁衣用了整个下午收服那些文官武将,并以此为基础草创出来他的平卢节度使府。
之后,一口气未曾歇,傅铁衣立即就召集麾下将领商议出征方略。为此,甚至连晚间的为欢迎传诏钦差而举办的宴会都没有出席,只派了自己的四弟傅铁然与山东的文官们一起和钦差大人宾主尽欢。传旨的内官当然大为不满,但在傅铁然奉上丰厚的礼品之后自然也就心平气和了。
醉意薰薰的内官大人并没有因为打着酒嗝而显得多了几分丈夫气概,宫廷特有的阴柔已经渗入他们的骨髓。他就用哪种独特的腔调,拍着傅铁然的肩膀说:“将军哪里话?傅侯心切战局,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实为朝廷百官之典范。咱家回了宫一定如实奏报陛下。日后将军有什么事千万别客气。”
傅铁然总感觉内官那拍在自己身上阴凉的手指像毒蛇一样令人毛骨悚然。他强忍着心中的呕吐感,一路寒暄将钦差大人送回房间。之后喝了杯浓茶醒酒,便前往傅铁衣的帅府参与会议。
军事会议通宵达旦,直到第二天天大亮才结束。用兵的方略定下来了,不仅排兵布阵、调兵遣将,连粮秣补给也一并安排妥当,议定三日后正式出兵收服失地——不得不说,傅铁衣这个动作简直是兵贵神速的典范。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儿,简直快得超出了常理。调兵遣将也就罢了,兵刃粮草总不可能是一天就能准备好的吧?如此说来,前一天还大叫着“没钱”的傅侯有着相当程度的厚脸皮。总而言之,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皇帝的授官圣旨。
是啊,如何能不快呢。保卫皇帝的疆土当然可以徐徐图之,抢夺自己的地盘却是一刻都耽搁不得的。 何况,战局对傅铁衣已经很不利了。一年收服山东全境的期限姑且不论,只是比较一下傅铁衣与流寇所掌握的兵力与城池就很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了。
傅铁衣麾下能调用的兵将,包括进入山东境内的十五万河北军、前任平卢节度使残余下来的军队以及各郡败退到齐州的府军,总兵力共计是二十万。而流寇在招降了大部分前任平卢节度使的旧部并挟裹大量农民、无业流氓、奴役、匠人之后,人数已经达到了百万。
山东的主要城池和大片疆土,流寇已经占据了四分之三。主要的战守要冲上,傅铁衣除了据有西北方向上的重镇齐州之外,西南依山临河、控制一方的济宁、兖州,东南扼守住山东腹地与江淮之间通道的沂州,东北号称三齐根本之地的临淄,以及萃山东之形胜的泰安都在流寇的控制之下。
所以说,从战局上看,形式对傅铁衣是相当的不利。
流寇可以积极进取齐州,只要打败了傅铁衣便至少可以雄踞山东百二之地割据一方;也可以抱残守缺,凭借地利采取守势与傅铁衣僵持;或者干脆不与傅铁衣接战,直接南下江淮或者西出中原。而傅铁衣只有一个选择,便是自北向南进攻。
唯一勉强可以算得上优势的只是傅铁衣麾下的是正规军队,怎么也比流寇乌合之众强得多。当然,相应的,在队伍的派系和忠诚度上,这方面对傅铁衣也有着同样不利的因素。河北军与平卢军以及山东府军之间由于之前互不统属而产生的天然罅隙以及河北军一开始对山东隔岸观火造成的山东诸军心里上的仇视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弥合得了的。这可不是傅铁衣兼任了平卢节度使就能解决的事儿。
至于圣旨上所说的“正义之师”什么的不提也罢。流寇在山东比河北得民心得多。他们打着解民倒悬的旗号,不再屠城,不再动辄□抢掠,要打劫也只冲着士族高门去,每下一城先安民再开府库,山东四处流传着孩童儿歌谣和张榜。
“这是有了逐鹿天下之志啊!”在会议的最后,傅铁衣嘴角带着微笑说:“混天龙那个军师,请得当真划算!”
“大帅放心!”众将抱拳施礼,齐声应道:“末将等必生擒此人献于大帅帐前!”
“一切全赖诸位奋勇。”傅铁衣也跟着起立,正色回应。
于是亲军拍开酒坛上的封泥,倒满每一位将领手中的酒碗。
傅铁衣举起酒碗道:“干!”
众将轰然应诺,酒碗在他们的脚下碎成瓦砾。
宣华二十六年五月初四,傅铁衣于齐州城南歃血祭旗,誓师出征。傅铁衣亲自率领十八万大军南出历城,前锋五万度过汶水,于五月初七日凌 晨包围泰安。城头上挥刀守卫泰安的是巨寇青眼雕和降将吴志珍,兵力大约在三到五万之间。而傅铁衣中军到达战场则是在第二天的晚上。
两万弓箭手压住阵脚,战场在傅铁衣马前展开。城上城下火把高张,将整个战场映得一片通红。士兵如蚂蚁一般在城墙攀爬,一拨接着一拨蜂拥而上。羽煌横飞,硝烟弥漫,巨木礌石发出轰隆隆的响声,空气里充斥着焦臭的味道。不时便有大量的士兵从城上坠落,或者是官军或者是流寇,护城河里漂浮着血水和尸首。
城头上一阵欢呼雷动,又一阵攻击被他们打退了。鸣金之后,官军有秩序地退回本阵。左翼两面旗帜分开,闪出一员猛将。策马疾驰来到傅铁衣马前。这便是傅铁衣的先锋官高人杰,他在马上向傅铁衣俯身请罪:“末将无能,未能在泰安城中迎接元帅。”
傅铁衣抬手道:“泰安城高池险,非大军压境不能竟全功。你做得很好,辛苦了,且下去裹伤休整。”
高人杰答应一身,退到一旁。
傅铁衣抬头凝望泰安城上飘扬的红旗,伸手道:“弓来。”
亲军抬过弓箭,傅铁衣拉弓控弦,一只羽箭破空而出,倏然间穿过城头一名匪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都钉到旗杆上。军中一阵欢腾,城头上的欢呼则是一滞。紧接着,城上流寇反应过来,纷纷调转弓弦向城下射箭。阵中盾牌手向前一推,单膝跪地控弦蓄势待发的两万弓箭手立即报以颜色。眨眼间,城头的攻势便被压制了下来。于是立即便有数万大军自左右两翼数呼喝着举刀冲上前奋力攻城……
傅铁衣中军之中寂静无声,远远地城池上激烈厮杀的声音传过来愈发寂寥起来。火光映照在傅铁衣和他麾下百战将士的脸上,红通通地格外坚毅。
傅铁衣握着马鞭指点马前这座雄关对部下言道:“山东形胜,莫若泰山;泰山之形胜,萃于泰安。是以泰安北阻泰山,南临汶水,介齐鲁之间,为中枢之地,由此纵横四出,扫定三齐,均成高屋建瓴之势。”
他顿了一下,以呼啸山川的气概喝道:“便以此泰安之战,为我傅家军收复山东之第一功!”
众将轰然应诺。
傅铁衣随即便令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爱将夏侯广德道:“此战你来替我指挥,务必要在十日内破城……不要让我失望。”
“多谢大帅!”夏侯广德在马上深深地俯首,声音带着不可遏止的激动。
两年前的秋天,由于河北军与剑南军于长安闹市当街械斗,当时为首的夏侯广德本应被问斩,后来经过傅铁云多方设法,虽然总算留住了性命交给傅铁衣处置,但是正四品上忠武将军的官爵 还是被剥夺。两年间一直没有大的战事,如今傅铁衣这样安排,大约主要便是为了让夏侯广德得以以收复泰安之功官复原职。
“攻城!”夏侯广德抽出佩剑,指挥将兵攻城。
傅铁衣又观了一会儿战,便回转大营休息。杨绯跟在他身边,她是傅铁然的夫人,傅铁衣麾下最得力的女将,目前官拜从三品归德将军。在卢文瑶解甲成婚之后,她就是大郑边军中坐到最高官阶的女人了。
杨绯迟疑了一下,在傅铁衣下马前向他进言道:“大帅,泰安城的防守仿佛并不坚固。按理说不该啊!泰安一失,流寇再想割据山东几乎不可能,怎能不重兵把守。或者有诈,大帅不得不妨。”
“阿扬,”傅铁衣熟稔地叫着杨绯的小名说:“那个人应该是把战场放在济宁了。相信不止是泰安,其他重镇的军力也会陆续撤到济宁。山东对于我们虽然重要,那个人大约却志不在此。”
“那个陆子周……”杨绯微微皱起眉头。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随便就放弃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土地呢?何况是富庶天下,民多壮士,据之唾手可以割据一方的齐地呢?天下当真会有人这样用兵吗?
“好了,不必担心,去休息吧,你过两天还要领军。”傅铁衣微笑着打消了杨绯的顾虑。
宣华二十六年五月十五拂晓,攻城第八天,泰安克复。寇首青眼雕、吴志珍仅以身逃脱。
那么,按照原定计划,傅铁衣大军在泰安城休整两日之后将分兵进攻。傅铁衣亲自率领大军十二万,一路直下济宁。而由归德将军杨绯率五万精兵沿山东边境迂回进军,沿途收复青州、临淄、穆凌关、沂州、临沂等重镇,最后与傅铁衣在济宁城下合围,以期就此一举平定匪患。
十几二十万的大军当然不能全部入城,营寨扎在泰山脚下连绵数里不绝。这一天的黄昏,傅铁衣坐在泰山山麓,远望落日映照下他的营盘与天际线相交。他的将军们陪着他,却不敢出声打扰他。宣华二十四年傅铁衣自上都归来之后,他越来越喜欢安静地凝视他脚下的大地。而这里,是泰山。
亲卫禀告的声音和奔跑的脚步声打破了难得静谧。他们跪倒在傅铁衣的身畔,奉上一封厚厚的书信。
“是阿云的信啊……”傅铁衣的声音里似乎满怀着感慨。
他亲自拆开来信。首先就是厚厚的一摞画像——那是个女孩儿,小小的,胖乎乎的,各种姿势和神态都有,惟妙惟肖,很是可人。他一张一张地看那些画像,嘴角带着不自觉的浅笑。他看着最后一张画像仿佛出了好一阵的神,才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这一句话的声音太小了,没有人能听 清。在周围将军的眼中看来,他们的元帅不过是开合了一下嘴唇而已,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都不能确定。
傅铁衣将那些画像折起来揣进怀里,然后就恢复了镇定如桓的神态。他展开最后剩下来的一页信纸,这一次,却是越往下看神色越凝重。看完之后,他将信合在掌中,沉吟半响,转而问周围的心腹将领:“诸位以为,我军来攻,流寇该当如何应对?”
众将议论纷纷,大抵不过如何守住山东之类。杨绯和傅铁然对视一眼,终于没有说话。
傅铁衣听众人说完,摇摇头说道:“倘使由我来为流寇谋划,必不会困守于山东一地束手待毙。必定趁我大军拖延于泰安、临淄等坚城城下之时,将分散于各地的兵马汇集济宁。然后凭借亢父之险,一面于我大军对峙,一面谋取中原。到时一面将我军拖住,一面呼啸中原,虎视东都。朝廷兵马调动非一两日能成,只要占据东都,那就算境界始开,有了逐鹿天下的资格……”
傅铁衣笑了笑,似乎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令众人大惊失色的话:“亢父之险,似乎是大郑名将的埋骨之地哪,当年可是连狄桂华都败在这里了……”
“大帅!”
傅铁衣摆手示意众将稍安勿躁,继续说道:“本来我打算就在那里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