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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淡扫娥眉-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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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饼翻了翻白眼,枕着后脑勺躺下,气定神闲地道:“你急什么?十一哥也去校场了,不然他为什么不等你醒过来再走?咱们回家等着不就结了?十一哥晚上一定会来的!”

“那我们就去校场!”赵瑟将衣服丢到米饼的头上,说,“我现在就要去见十一,我一刻也不能等了……”

米饼终于拗不过赵瑟,下了车与她共乘一骑,做亲密无间状,打着踏青这种睁着眼睛胡说八道的旗号策马向城外行去——赵瑟找这种借口这分明就是欺负随行的骑奴不敢跟她顶嘴,时令才到冰开雁来,哪里又有什么青可踏?

赵瑟从后面环紧米饼的腰,趁机在他肚皮上扭了一把。米饼的汗毛都该被赵瑟搞得倒竖起来,无可奈何,只好微微翻转手腕,猛地抖动马缰。马嗖的一声疾驰而出,左突右转闪电般跃出骑奴们层层守护的包围,不大一刻,便只能望得见影子了。赵瑟回头发出恶作剧成功时的笑声,挥手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去找傅铁衣……”

米饼闷哼一声道:“你脸皮也太厚了!谁和你在一起谁倒霉!今天回去八成要被你害得罚跪!我怎么这么倒霉!”

赵瑟厚起脸皮哄他道:“没关系,有我呢!”

米饼冷笑得相当不给面子:“正是因为有你才有麻烦!没你我至于白受这份罪吗?”

赵瑟便没话说了。

他们调转马头,往城北校场而去。刚走到门口不远,只听见三声震耳欲聋的炮响,地动山摇,将士们发出山呼海啸一般地呐喊。赵瑟直接从马上掉下来,半天缓不过神。米饼揉了揉耳朵,滚鞍下马,扯着赵瑟的胳膊将她拽起来,茫然四顾,问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有刺客?”

赵瑟深吸一口气,摇头道:“不是出兵,就是造反!”说罢扭身便往辕门跑去。米饼阻拦不及,只好牵上马追上去。

到了辕门前,只间红旗招展,锣鼓喧天【1】,执戟的将士迈着整齐的步伐出辕门而来。他们兵刃上的寒光遮蔽了太阳的光芒,他们踏起的尘土模糊了赵瑟的视线,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赵瑟很快淹没在千军万马的浪潮中。她甚至需要米饼用力扶持才能在那个无休止的人潮中站稳而不至于跌倒,甚至践踏成为泥土。

“十一……”赵瑟试图在千军万马中找寻她的十一的踪迹。然而,在这样整齐向前的军阵中,他和她都成了一粒沙子,沙漠中的一粒沙子。尘土呛得赵瑟留下眼泪。她和她的十一终于一句话都没说上就分别了。

军阵之后是皇帝富丽堂皇的銮驾,傲慢地从正中经过,将匍匐在地的一切踩在脚下。米饼把赵瑟拉到角落里,让她自己一个人抱着膝盖伤心去。他不能理解这种伤心。

有人拍赵瑟的肩膀,是傅铁衣。他把赵瑟打横抱起,摇头道:“怎么搞得这么灰头土脸?今天出兵是当场颁的旨意,之前不好告诉你。没想到你还是跑过来看热闹。早知道还不如把你从被窝里揪出来……”

赵瑟明显还没从自己臆想中的世界回到现实,她小声地,结结巴巴地道:“十一……”

傅铁衣笑了笑。看来他的未婚妻没能收服得了那位美人啊!这也难怪!听说在河西就是很清白自持的男人。类似于“昨天晚上过的还顺利吗?”或者是“夫人不太满意叶将军吗?”的问话,即便是傅铁衣也是难以出口的。他只好低声安慰赵瑟道:“叶将军随着张襄去河北平寇了。他总会顺从于夫人的,毕竟他要去的是河北……我们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赵瑟苦笑着从傅铁衣怀中挣扎起来。

于是,他们并辔而行,回到傅铁衣挖空心思暂时也很难离开的上都城。

宣华二十四年二月初七日,皇帝大阅六军,于校场颁下圣旨:以新封的武英侯、位在正三品下的怀化将军张襄为河北道行军元帅,统帅河北诸军,专制河北平寇事宜。以左龙武大将军卢文焕为副帅。随同张襄一同入都的河西军作为元帅的亲军随同他一起征讨河北。

与此同时,皇帝也确定了向河西增调的兵力。总兵力一共是十万,其中三万从禁军中抽调,其余七万分则从九镇边军中抽调。除了河西和目前还处在烽火连天中的河北之外,其余七镇各抽调一万。

根据圣旨,三万禁军和张襄率领的河西军在当时就得祭旗出发。由于太突然,许多将士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出去山呼万岁,喝酒,然后出征。包括张襄本人,在猛然被要求跪下接旨并听到圣旨的内容时,惊愕的表情几乎难以掩饰。相信他就算听到圣旨的内容是把他推出去斩了也不会比现在还来得手足无措。直到接过元帅金印时,张襄眼眸中的慌乱都没有彻底消退。

这两道旨意,一般看来,是彻头彻尾的乱命。以一个对河北局面并不熟悉的少年将军为统帅主持河北战事,以胡乱拼凑出来的所谓十万大军增援河西,只是听听就觉得可怕。这还是不算从九镇集结兵力去河西的巨额耗费。要知道,从最远的岭南到河西是要走好几个月的。然而,这两道圣旨,实是隐含着巨大的政治利益。或者说,它本身就是皇帝与地方军阀势力互相妥协的结果——当然,是除去张氏之外的军阀势力。

这正如一起回城时,傅铁衣对赵瑟所说的:“看来,皇帝陛下是铁了心先对付张氏。多了这十万杂牌军,号称精锐第一的河西军恐怕就该变成下水道了。兵力的强大毕竟不是光靠人头来充的。张氏镇守河西上百年,自有他们的操守和底线。张钰便是放弃张氏一族也绝不会当真让乌虚人践踏中原的疆土。皇帝陛下她就是抓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藩帅们当然也想趁机在河西插上一把匕首,自是和陛下一拍即和。要不是河北那边实在分不开手脚,我也会分这一杯羹的。如果我是张钰,我干脆就在第一战就把这十万人扔去送死。只是,这样,把所有的藩帅都会得罪死,而且,搞不好会有哗变之虞……”

皇帝怎么算计张氏的,赵瑟一点也不关心。这和她没关系,。而河北,她现在想不关心都不行了。她问傅铁衣道:“那么张襄呢?他能赢吗?”如果张襄如傅铁衣所愿的死在河北,那么,十一会安然无恙地回来吗?”

“当然不可能!”傅铁衣神色和语气都有十成的把握。他说:“皇帝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固然是算计我,也是叫张襄去送死。张襄也算有点天赋的孩子,可惜了。耍别人的大刀这种事,就算他老爹张钰,就算我傅铁衣,都不敢轻易去试。他才多大岁数,能有什么威望,拿什么去统领我手下的骄兵悍将?别说和流寇交战,只是己方都指挥不动,便是能赢也是惨胜。皇帝派他去,输了,正好把下一代河西军的统帅交代在河北,再派我平寇就是了。赢了,也必是以我傅铁衣在河北的势力荡然无存为代价。皇帝总是不会吃亏的。所以,我不会让张襄胜的,而且他必要败得快。我们在河北的基业不是给他练手玩的……”

赵瑟沉默不语。她认为她似乎应该郑重地请求傅铁衣在一场必然要溃败的战争中保住十一的性命,然而,这似乎又是对十一的侮辱。赵瑟踌躇不定,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或许,不用她提醒,傅铁衣也会去安排。

总而言之,宣华二十四年的二月初七,赵瑟和十一在短暂的相逢后再次分离。直到他们下一次见面。赵瑟一直都在为没能真正和十一说上一句话而遗憾。

那么,征人的步伐仿佛带走了冬日的严寒,春天在第二日开始勃发。赵瑟在一夜间摆脱了狗熊冬眠似的迟钝与慵懒,以无以伦比地热情投入到对河北的战局变化的时刻关注中。

对于这个不用别人催就自觉泡在自己府中等消息的未婚妻,傅铁衣偶尔也会这样取笑:“夫人仿佛比我更适合做这个范阳节度使啊!看来小夫很快就可以回家抱孩子了,只是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给生?”赵瑟便会非常生气地砸了茶杯,飞奔着跑开。然而第二天,她还是准时会到。

出兵不到十天的时候,一个说不上好坏的消息传回来——新任的河北道行军元帅刚刚到达河北,还没来得及召集诸将会议,便遭到刺杀。利剑穿胸而过,只差那么一丁点就命丧黄泉。刺客当场举剑自刎,死无对证。皇帝虽然生气,却毫无办法,只得下旨抚慰,令张氏派人接张襄回上都休养。皇帝当然没有就这样便宜傅铁衣,放他回河北,下诏以副帅卢文焕为主帅,接替张襄平寇。

傅铁衣特意吩咐在后花园摆了一桌酒。赵瑟鄙视道:“你现在就庆祝是不是太早了?”

“不是,”傅铁衣摇了摇头,倒了一杯酒于地上,沉声道:“我这是在拜祭卢将军。我和卢文瑶虽然是多年的对手,毕竟有同生共死之谊。现在,她的兄长即将赴死,我当敬他一杯,以壮行色……”

二月末,傅铁衣期盼已久的好消息终于通过紧急军报传过来:河北道行军元帅卢文焕误中流寇埋伏,为流寇生擒,凌迟而死,尸首做成肉羹为贼军分食。河北诸军群龙无首,不及旬日为贼寇连下十九处重镇,河北之势危矣。

事已至此,皇帝不得不承认,稳定河北局面非傅铁衣不可。她晋封傅铁衣为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令他回河北收复局面。

这一天是宣华二十四年的二月三十日,金吾卫刚刚在函谷关之外接到傅铁衣请来上都与他团聚的母亲和亲族。如无意外,车队会在三日后到达上都。军情紧急,傅铁衣并没有等到见自己母亲一面便动身了。赵瑟送他出城。

分别前,傅铁衣握住赵瑟的手说:“瑟儿,对不起,本来是打算在上都呆到国丧后和你成了婚再离去,没想到事情有了这么大的变化。我也实在是不得已,会尽快回来的。嗯,等你科考之后,我挑些你喜爱的人先送回来服侍你。那位叶将军,好像也没受什么伤,你喜欢,我回去看看,能不能一起给你送回来做礼物。”

这样的话,听在赵瑟耳朵里,让她有一种勃然变色的冲动。她几乎忍不住把傅铁衣扑到在地上,坐在他的身上死命地捶打。然而,转念一想,她还是忍住了。“别人知道些什么呢?我和十一之间……”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傅铁衣的掌握中抽出来,淡淡地笑道:“你真的不等等你母亲再走吗?好像明天就会进城吧。不见说不定会留下遗憾。”

傅铁衣苦笑着摇头:‘我还有什么脸去见她呢?瑟儿,我知道让你称呼我母亲那样身份的女人为母亲真的是委屈你了。可是,我还是要请求你,就算看在这件事的份上,不要过于轻慢她好吗?”

赵瑟笑了笑,大士族确实有那么一整套规则对待偶尔也会成为姻亲的庶族。对于这些,赵瑟很无所谓,在礼仪这种事情上找平衡也真是无聊,有本事你别取人家儿子啊?她点头道:“你放心,我少见你母亲就是了。”

傅铁衣在赵瑟的面颊上亲了亲,突然变得神采飞扬起来。他策马驰出老远,大笑道:“说道遗憾,临走之前,有一个人不去见一下才是真正的遗憾……”

赵瑟追上去问:“是什么人……”

“便是你的无价之宝,陆子周。”傅铁衣远远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1'这个不是赵本山说的吧?

对首

赵瑟努力追赶傅铁衣,希望能阻止他。

一想到陆子周和傅铁衣那样的两个男人面对面的情景,赵瑟的心就连着肝一起颤。按照赵瑟最低限度的,最微不足道的一点儿小小的奢望来说,她是多么希望这些男人们永远都不要有互相见面的时候才好。就算不可能,就算她那一点儿小小的奢望最终只能是奢望,她也希望这个令人头皮都要乍起来的时刻发生在她有充足心里准备的时候。

很明显,目前赵瑟并没有这个心里准备。傅铁衣这纯粹是在偷袭。赵瑟就像一个蹩脚的角斗士没有提前告知便被发了把生锈的长矛,之后扔进了虎圈一样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她本能地认为这次见面会造成辐射面极为广阔的破坏。在所有匪夷所思的设想纷至沓来之前,她唯一的想法就是阻止傅铁衣。

傅铁衣显然了解赵瑟的想法。他没有等赵瑟,所以赵瑟也阻止不了他。在两个人的手下都以值得夸赞的智慧严守中立的时候,赵瑟怎么可能凭借她的骑术追上傅铁衣呢?

那么,当赵瑟策马直闯进自家的别院,满身汗水,像一只软脚蟹一样滚下马来时,傅铁衣和陆子周已经见上面了。

陆子周站在台阶右侧,一半的高度,背对着屋子。傅铁衣站台阶下面,正中主道的位置,面对房门。

陆子周问:“傅侯吗?”

傅铁衣答:“正是。”

陆子周点点头,肃客道:“请屋里坐。”

傅铁衣回礼道:“冒昧了。”于是便当真迈上台阶,向屋中行去。

气急败坏的赵瑟在后面跳着脚大叫道:“傅铁衣你这个家伙!你给我站住!你来找子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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