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龙-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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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什么准备?”他冷笑问。
“她要人架了一座台子,她坐在台上……”
“然后呢?”他仍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因为那双湛蓝色的眼眸至今还没掀开过。
“台下放着柴火,她说要放火烧台,如果您要她带着娃儿一道死,那她就烧死在您面前。”她将话据实转述。
他总算睁眼了。“这女人又在要什么伎俩了?她还以为威胁得了我?以为我还会在意她的死活吗?愚蠢的女人!她若真要死让她去死啊,反正她罪该万死,死不足惜!”他挥着长袖,怒容满面,一动,脚边的女人被远踢到一旁,惊魂不定。
而那来禀报的女奴也惊慌的伏着身子想急忙退下,主人阴戾之气极重,一怒必置人于死地,她害怕的转身要爬离,不愿成为他迁怒下的牺牲者。
“等等!”他怒喝。
女奴惊跳了一下后,身子几乎发软无法动弹。
“主……主人还有事吩、吩咐?”因为移动不了身子,她原地伏趴着问,就怕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
“那台子可以烧多久?”
“回……回主人……台子不高,烧个一个时辰,就会烧尽。”
“一个时辰?”
“现在可能不到一个时辰了,因为她在我进来禀报前就已经点火……”
他仰头大笑,状似疯癫,女奴吓得几乎昏厥,而那穿着暴露的女人则是缩紧身子,躲到了墙脚去。
“公主,你下来,他不会来的,我不要你为了我真的被烧死!”灭虎靠近不了燃烧旺盛的火柱,在台下不断哭喊。
四周挤满了惊恐观看的民众,众人指指点点,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在沙漠中自焚。
火越烧越旺,卷起一波波炽热的焚风,月牙泉站在台上,哀戚地笑着,迎风而立,遥望着前方。那人也许真不会来了……
她重伤了他,她明白,只是他还愿意相信她吗?她不确定,但愿这方法虽然残酷,虽然极端,却可以让她得到好结果。
她在赌,又用性命赌了一回,如果那男人真的要屏弃她,那么她就赴死吧,因为若回不了他身边,横竖也是死路一条,她愿意下这重注。
她直勾勾的目光,始终眺望向远方,等待着远处出现身影,像以前一样飞奔而至。
焚风四起,火苗窜烧,她的脚底板是滚烫的,比日正当中的沙地还要烫人,火窜高了,烧到了她所站立的底板,再过不久,火会直接将她卷入吞噬了她。
她闻到头发烧焦的味道,但她依然亭亭而立,耐心等待着。
“是我……都是……我害你的,你不要死……不要为了救我、救众人的命而牺牲自己……”灭虎眼见火已烧上台,他哭喊得破碎不成声。
月牙泉摇着头。“你错了,我不是为了你,更不是为了众人才站在这火海里,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再见那男人一面……”
她感觉热痛由她脚底袭上,她忍着,眼泪由眼眶中坠落,痴痴望着远方。他真不来吗?真忍心见她葬身火窟?
吱吱的火星烧上台子,眼前仍一片空旷,她渐渐绝望,发尾起了星火,衣摆有了火苗,她的肌肤虽然灼热,但滚下的泪却更是烫人。
她缓缓的跪下了,脸庞埋进双掌中。他还是不肯来见她,她与那男人终究缘尽了!火完全窜上来,裙摆上的火苗开始燃烧,她和着泪水凄笑着。
“公主——”瞧见她即将陷入火海中,灭虎不住凄厉的叫喊着。
她闭上眼,打算在火舌缠绕她全身之前就先咬舌自尽——
在牙齿触碰到舌头的那一刻,她的身子忽然凌空飞起,衣裳上的火苗在空中像是一团金色火球,再下一刻,她的衣物在空中被撕毁,火球瞬间剥离落地,光裸的身子被覆上一件斗篷,在她落地前身子已密密被裹住。
她愕然踏上沙地,但双脚被灼伤,一着地人也跟着痛呼跪地,一只手臂圈住了她,跟着横抱起她,她望上那双森冷的蓝眸。
“你终于来了。”她喉头发涩,不住哽咽起来,随后又瞧见他眉心那道被剐过肉的疤痕,这痕迹看起沭目惊心,让他看起来宛如鬼魅附身。
她露出心惊骇然的表情,卞无晨见了妖笑不已。“害怕吗?这就是我的真面目。”
她愕然,一时说不出话了。他竟发狠摘下遮掩他伤痛的宝石,这表示他已“无坚不摧”了,对她、对世间的所有,他完全舍弃,用不着在意了……
他的心筑上墙,她再也不能破墙而入了吗?
见她只是愕愕地注视着他丑陋的眉心,他的心不由得恼羞的拧绞起来。“你不是有话对我说?我可是来听你死前的遗言,之后我会亲手再将你丢回火海里——”蓦然,他一怔,因为这女人竟敢对着他笑靥如花?“收起你难看的笑容,别以为你还能迷惑得了我!”他鄙夷的怒斥。
可月牙泉不仅没将笑容收起,还伸出手臂紧紧的抱住他。不会的,他从不曾对她真的狠过心,这次也不会例外的。
他怒极。“你相不相信我会将你丢回火海去?”他怒声威胁着。这女人若非疯了,就是厚颜无耻的以为他会任她撒野!
他对她的迷恋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只有鄙视跟愤恨。
“不信。”她整张俏脸埋在他胸膛里,闷声说。
他怒火高涨,胸口剧烈的起伏。“你这女人!”他怒不可抑。
月牙泉圈住了他的颈项。“我这女人这次是有苦衷的,我没有要你,更没有负你!”她泪眼婆娑的说。
卞无晨沉瞳倏眯,明显表情一变。“你这狡猾无耻的女人!”他的怒气完全爆发开来,愤然地将她往火海里丢,这一丢立刻引起四周的惊呼声。
在一片哗然中被抛向火中的人,还来不及感受到火焰热度,胸前忽地一紧,一根皮鞭紧紧圈住了她,在一阵令人昏眩的翻转后,她又回到他的怀里。
经过这惊险的一抛后,她整个吓成巨石,僵直了身,连唇色都褪去。
“女人,别再企图说出任何激怒我的话,否则,这一次抛出,你将不会再有呼吸的机会。”
她眼眶一热。“你不是说来就是要听我说的话,但我什么都还没开始说,你就关上了耳朵,那你要我说什么?”
他气怒的扼住了她蜜色的颈项。“那就什么都别说,反正我也不想听!”
他全身散发出阴魅的神气,双目中的“人气”是不可思议的稀少。
这是一具失了心魂的躯体,与他呼应的只有眉心那道恐怖疤痕,他阴笑着,让人魂飞魄散的阴笑着,勒住她脖子的手,像有意凌迟般,慢慢加重力道,她不能呼吸,人在死亡边缘中游离,若真死在他手里,竟也甘心啊……
“住手,她没有要离开你,是我偷走她的!”灭虎冲上前,死命要扳开他的手救下她。
卞无晨手一松,甩腕,五指改掐住灭虎的颈子。
月牙泉才得到呼吸,顾不得喉间的疼痛,马上抓住他的手臂。“卞无晨,别杀他,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她大喊。
但他置若罔闻,一心只想杀了灭虎,他想将这男人碎尸万段很久了,勒毙这人后,他还打算鞭尸呢!
“放开他,卞无晨,你再不放开他,我就亲手杀了咱们的孩子,让你后悔莫及!”她咬牙怒吼。
他这才紧缩了瞳眸。“咱们的孩子?”他纵声大笑。“你敢说肚里的是我的孩子?”他嗤之以鼻。
她死白了脸孔。“你认为不是?”
“当然不是,那是你与这男人的孽种!”他更加使力的掐住灭虎的脖子,要一鼓作气让他断气。
月牙泉见状,弯身抽出挂在他腰间的刀。
“好,这是你说的,我就带着孩子走,在阴曹地府,我就要他唤灭虎爹!”她翻过刀柄,刀身向着自己腹部,这一刀毫不退缩,笔直落下——
但是刀还没碰到肚皮,便被扫开了,卞无晨的大手用力的攫住她的下巴。“孩子真是我的?”他双目闪着几簇异样跳动的火光。
她任泪狂落,只是狠瞪着他,没有应声。
他盯着她的泪珠,记忆中,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落泪,这女人脾气倔强,不管发生任何事,从不在人前示弱,就连他强占她、鞭打她时,顶多眼眶火红,也不见她落泪,而今……她哭了,在他面前哭了?
这泪水竟瞧得他心慌。“孩子不是灭虎的?”他再问。
“孩子不是我的,我配不上公主,怎敢碰她……”灭虎死里逃生,还瘫在地上的赶紧澄清。
“你说,她是你偷走的?”卞无晨缓下怒潮,转而幽声的问。
灭虎马上点头如捣蒜,“是的,那日您与公主都受了箭伤,昏迷过去时,我就偷偷将公主偷走了。”他哭泣的承认。
“你一直都待在府里不曾离开过?”卞无晨有些了悟的进一步问。
“我……那回帮助公主逃跑后,就偷偷回到卞府,藉着我对卞府地形的了解,一直隐身在暗处无人发现……
“回到卞府是因为我知道您一定会抓回公主,我想守护她,所以潜伏着不愿离开……直到我见到公主身受重伤,命在旦夕,而您的叔父又冲上前要对你们补上一刀,非要置你们于死地不可,我踹了那人一脚,他头撞到石头暂时昏厥过去,我见机不可失,便抱着公主奔出了卞府,偷偷将她带走了……”他心虚的说着当时的状况。
卞无晨冷哼,难以采信。“当时我们两个都昏厥,卞天达也已死,这事死无对证。”
“这不是他的片面之词,当时我在昏倒后曾短暂醒来,确实瞧见你叔父拿着刀逼向咱们,灭虎出现之后我才又昏了过去,所以我可以确定是他救了咱们。”
“他真是我们的恩人?”他沉吟锁眉。原来那卞天达明明就见到灭虎,却死也不肯透露让他得知,可见这男人恨透了他,宁死也不让他找到人。
“没错,这样你还要杀灭虎吗?”月牙泉哑声问。
他面色依旧冷漠。“哼,即便他曾经出手相救,但他带走了你不归还,还是该死!”他又怒而转向逼视起她。“而你,伤势好了,明明可以自行回来却选择与这男人共同生活,一样该死!”他愤愤的说。
她难过的垂下脸来。“我不回去是有苦衷的。”
他面孔变得阴黑。“苦衷?”
“……箭伤好了后,我本想立即就回来,也说动灭虎放我走,可是……”她语气暗淡下来。
“可是什么?”阴鸶的眸子发出寒光,等着她的答案。
“可是,我发现孩子有问题,我身子受到箭伤重创后,孩子是保下来了没错,但是大夫诊治那一箭伤到了孩子,怕孩子将来有残缺,为了挽救孩子,灭虎听闻丝绸之路以东,向西北行有一处人间乐土,那儿湖泊里的鱼儿肉质有着特殊的养分,对胎儿的发育极好,能生筋补骨,所以我要灭虎带我过去,也捎了书信给你,让你寻来,可是你始终没出现,我还曾以为那一箭让你丧命了,心急如焚……”
说到这,她忍不住又热泪盈眶。“哪知迟迟未出现的你,一出现后,带来的竟是一场腥风血雨!”
“你有捎信给我,我怎么没收到?”卞无晨眯起眼来,这该不会是这刁滑的女人所编的藉口吧?
“信……都在这里……是我没送出去……”灭虎由怀中抓出一叠发皱的书信,悲切的低下头。
“灭虎,你怎么……”见到那一叠信,月牙泉也不禁愕然。
“我……私心希望公主能永远与我在一起,不想卞无晨出现……所以才这么做的。”灭虎痛哭失声,双眼甚至惭愧的不敢与她交视。
卞无晨一把抓过书信,一一摊开来读。“你真有捎信给我……”水蓝色的眼睛像星辰一般开始闪耀出光彩。
“这样你还要误会我吗?”她眨着泪,切齿的问。一份误会竟让天地变色,还连累了绿洲上的数百居民,她太对不起他们了,也许今后她得要多吃斋念佛,广盖佛寺才能赎得了这罪过。
“我……不对,既然灭虎只是带你去找鱼,你们何以夫妻相称?”他醋劲横生的质问。
“那是因为出门在外,我又有孕在身,不想让人侧目,这才与灭虎夫妻相称,而这也惹怒你了是吗?”她气愤的瞪回去。
“这确实是让我极度不高兴!”这也是引起他误会的源头。“如今咱们的孩子还好吧?”他面不改色的转而问起孩子。
瞧他这模样是“恢复正常”了,也相信她说的话,月牙泉双手擦腰,“还敢说呢,要不是大夫说孩子已恢复得差不多,你这恶棍将湖水全下了毒,鱼死光光,瞧我哪还有鱼吃?最可恨的是,你还逼得我自焚才肯出面相见,我与孩子真要被火烧死了,瞧你后不后悔!”她气嘟嘟的算帐骂人。
卞无晨总算不自在的转过头,不能说是自己闯了楼子,但确实是“有误会”。
他轻咳了两声后,慑视看热闹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