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命鸟-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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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容韬漫应着,目光直视前方。
“少阴阳怪气的。”容灿皱了皱眉,表情不以为然,“韬,你有心事。”这非问句,是明确地点出问题所在。
容韬那张脸瞧不出心思,淡淡地说:“只剩一段路了,你转回吧。”说完,他踢了踢马腹,银驹的步伐再度加快。
容灿不死心地跟了上来,没想放他甘休,再开口时,语调带着了然的嘲弄。
“你不说我难道猜测不出?你的心事说穿了就是为了那个卿鸿郡主。”
容韬瞪了他一眼,也不反驳,只是催促马匹,容灿狂妄的笑声毫不修饰地由后方传来,颇觉刺耳。
无预警,湿润的空气中透着古怪气氛,那感觉好似拉满弓的弦,紧绷到最高点。容韬和容灿同时安静下来,将呼吸吐纳压至最轻最缓,两人有默契地交换眼神,银驹和黑马亦察觉到四周的诡谲,在原地不停地喷气跺步。
估量地眯起利眼,冷而黝黑的瞳中放射出教人胆寒的气势,容韬朝容灿比出四根指头,眼神飘了飘他的身后,容灿会意地颔首,眼睛相同动作,对容韬比了五根手指,那意谓着藏身暗处的人共有九个之多。
他们两人的仇家不少,不知道是何路人马,但这不是重点,问题在于他俩同时存在的画面不能教外人知晓,所以这九个人都得死。
这时,猛地一声长啸,身着夜行服的九人由暗处跃起发动了攻击,全部使刀,先砍两匹坐骑。
而容韬两人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眼前麻烦,他们翻身下马,那马儿自有灵性,踢翻每个靠来的歹人,突破了重围。
“一刻钟。”两人背靠背傲然而立,容灿嘴角噙着轻狂笑意,眼中已染嗜血光芒,轻淡地为自己订下解决麻烦的时限。
容韬无声笑了笑,状似轻松地打量包围过来的人。他们已放弃那两匹宝马,合九人之力要取他和灿的性命。
包围的圈子愈缩愈小,十八只眼深怀戒意盯住他俩的一举一动,容灿受不了这种慢郎中的围攻,他照着自己的方式,出手突击右侧之人,其余八个终于抡刀攻来。容韬一直到刀刃欲劈上肩头才反袭,长年征战沙场,他习惯近身肉搏,那是最残酷、最接近死亡的打斗方法,能清楚听见敌人骨头断裂的声音,感觉血液急喷在肤上的温度,碰触到濒死前逐渐僵化的躯体。
这些人的武功不弱,并非泛泛之辈,几回交手,才寻出破绽。想在时限内达成目的,容灿卸下缠在腰间的软剑,登时如虎添翼,两个黑衣人不及回身闪避,软剑利落无比地抹过颈项,顿成剑下亡魂。
容韬这方进展不错,徒手或重击敌人的天灵、或扭断对手颈骨,出招全是致命杀招。
不多也不少,一刻钟内,九名黑衣人全躺平下来。
气息微乱,容韬暗自在体内运劲周旋,内伤尚未痊愈,又来回的纵马狂奔,在这道上险遇埋伏,一时间,他脸色苍白,额际渗出细细冷汗。
“怎么了?”容灿拭去剑上血,重新系回腰间,察觉到容韬的异样。
“没事。”他挥了挥手,缓缓吐出气。
容灿挑高眉,古怪的瞧着他,“看来你的伤比想象中严重,这等大事你不会拿捏不准,莫非……出了什么意外?你是故意走火入魔?还是真不小心走火入魔?”
刚开始是故意,一切在掌控中,后来是不小心,他为一个身影扰乱心神。
容韬偏过头不做回答,合眼又张,地上拖长的黑影捉住所有注意力,那人尚未气绝,在容灿的身后高举大刀就要砍下,不及出声提醒,他一个箭步跃去,只手扣住对方扬刀的手腕,另一掌则运气于上,正对脑门欲拍下。
事情在转瞬间出轨。
那黑衣人空着的手由衣袖中翻出短刃,直直刺入容韬右边腋侧,血随着拔起的利器狂泄而出,容韬微愕地瞪大炯目,掌心仍力道不减正确无误地落下,当场将黑衣人击毙。
“韬!”容灿双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他,浓眉纠结,见鲜红的液体快速染污衣衫,他吐出连串诅咒,手指点中容韬胸肩几处大穴,暂时缓住血势。
“是贺万里的人,那把短刃的握柄有威远侯的记号。”容韬脸色如晦。
不远处,群马杂杳的声响传来,容韬忍痛开口:“快走,可能是贺万里的马队,不能让他们发现,不要骑马,银驹在黑暗中太过明显。”
“该死!”容灿口出咒语,两只手指放在嘴中发出哨音,黑马以嘶声回应,墨黑的身体推挤银驹,重重地喷气威胁,经过兽类“良好”的“沟通”,一黑一白终于撒蹄而去,没入黑夜之中。
容灿没停过诅咒,痛恨极了整个状况,他的轻身功夫使得炉火纯青,抱住容韬,身形如魅往京城方向奔去。
☆ ☆ ☆ ☆ ☆ ☆ ☆ ☆
碗中汤药早失了温度,卿鸿怔怔望着,不知怎地,心头没来由的慌乱,不好的感觉充斥胸怀,仿佛危机四伏,她摆脱不开,注定将要被吞噬。
不能造次闯入,也不能继续空等,她必须做些什么,以确定韬在内室里头是安然无恙的。站起身,卿鸿快步穿过回廊,欲寻求府内总管的帮助,她心想,高猷向来沉稳冷静,定能设想出两全其美的方法。
询问几名仆役,得知了高猷的去向,卿鸿的脚步零碎而匆疾,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厢房找到他,才要出口呼唤,却发现他同一个人正快速交谈,脸上满是忧色,而那个男子背对着自己,宽肩厚背,身影修长,那熟悉的身形线条,卿鸿疑惑地蹙起蛾眉,已轻轻唤出:“韬”
“糟。”高猷望见来人,暗叫一句,情况已坏到了回天乏术之境。
卿鸿微微笑着,步伐自然地朝他们走去。
“韬,你怎会在这儿?我在书阁等了许久,以为你一直在内室里,那碗药——”话陡地截断,那个“容韬”转过身来,卿鸿望进他如以往炯然漂亮的眼瞳中,怔忡地瞪住他,一般模样的俊颜、一般模样的神态,可到底哪边出了差错?
这是首次自己凝视着他、近靠着他,她的心还是自己的,没有不规则的紊乱,未泛起奇异的酸楚情潮,到底哪边出了差池?什么都不对劲了!
“卿儿。”容灿精确地唤出她的小名,不是他神通广大,而是他那个双生兄弟失血过多昏迷后,嘴中喃喃胡语全在叫她。
竟连声音也一模一样,卿鸿排斥地转移眸光,不喜欢别的男人这般唤她,纵使他拥有和韬相同的面貌。一旁的高猷见状,知道事情再也瞒不住了,心反而安定下来,冷静地盘算着。
“你不是韬!你是谁?”光华在卿鸿眼底流转,她直截了当地问,小脸微愠,生气这个男人怎可扮成容韬的模样,在提督府中招摇撞骗。
“夫人,他是爷的——”高猷开口解释。
卿鸿却尖叫着:“他不是爷,不是!高总管,你莫要教他欺骗!”
自有记忆,从未有谁能在第一眼便清楚分辨他们兄弟俩,他和韬长得十足相像,再加上刻意模仿,已寻不出了点破绽,但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天赋异禀吗?竟能洞察其中区分。
容灿盯住眼前不知是兄嫂还是弟媳的女子,属于自身的情绪性格回到了眼中,他浓眉又是一挑,噙着容灿式的笑,略感奇特地打量她。
“没错,我不是韬,我是容灿,韬的双生兄弟。”
“双生子……容灿……”卿鸿又是发怔,一下子还不能顺利接收这项事实,突然,她瞥见容灿故意掩藏的衣袖,上头沾满艳红,她方寸急跳,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血。”她捉住容灿的衣角,沾染上的是容韬的血,那股不祥的感觉紧紧扼住她,教人发狂。“怎么会有血?!你好好的没受伤,怎会有血?!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别再欺瞒我!韬呢?他到底在不在内室中?”以她的聪明慧黠,已略略猜到事情的曲折。
“请夫人莫要激动,爷他——”高猷神色微变,瞄了瞄房内。
而卿鸿则惊惧地瞪大眼睛,乌云散去,十五的圆月融融光华,照映出地上的点点暗红,是尚未干涸的鲜血,由院前蜿蜒到屋内去。
她抬头,从他们两人眼中读到讯息,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天啊!”惊呼一声,卿鸿不知哪来的蛮力,愤然地推开两人,她冲入房中,眼中所见的景象教她泫然欲泣。她不住地摇头,捂着嘴,怕会痛哭失声,心疼的眼泪早已溢满香腮,拼了命的乱坠。
身后的两人跟了进来,卿鸿浑然不觉,眼前只有容韬一个。她在床边坐了下来,瞧见他的右腋虽经过包扎,血却染红大片的布巾,脸色苍白如鬼,微微泛青,呼吸这么浅这么淡,卿鸿直觉方寸痛苦,好似教人剜掉一块心头肉。
“夫人,爷只是失血过多,属下已确实处理了伤口,抹上生肌止痛的膏药,请夫人不要着急。”幸好那把短刃并未喂毒,要不,情况将无限棘手。
“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就在内室疗伤,又怎会让人伤成这样?”喘着气,卿鸿发觉连说话胸口也疼痛难当。“请说明,我有权知道一切。”
“现下并非解释的好时机。”容灿懒懒开口,想知道容韬在她心中占得多少地位。
“为什么?你们存心想蒙混过去!”
不用多说,那答案已在眼前。
一名仆役神色匆匆直接推门而入,他也是阎王寨潜伏于此的弟兄,在入门见到卿鸿的刹那,脸色很不自然。
“有事但说无妨。”容灿下了命令。
“是。”他赶忙说:“外头,威远侯领着马队和兵部的一位大人请求进府,他们说城郊十里坡发现九具死尸,一路追捕凶手,有人瞧见他窜入提督府。”
容灿利眼细眯,估量眼前情势,和高猷无言对视,两人心中同样怀疑。容韬说不定早教朝廷的人盯上,要不然事情未免过于巧合。
卿鸿眼光在他们几个身上梭巡,理会了那人的话,心陡地沉入寒潭,她艰涩地启口,语调颤巍巍的。
“威远侯?兵部……是朝廷的兵队,你们为何要无故杀人?韬亦是朝廷中人,怎会牵扯进去……”一时间,所有事全乱了套。
“这事,等韬醒来你自个儿问清楚吧。”在这节骨眼上,容灿不愿多说。
事情不好再拖延,那名仆役口气略急的说:“请灿爷和高总管定夺。”
“我出去打发。”容灿道,转身欲走。
“灿爷,且慢。”高猷出声阻止,“您得换下一身血污。”
就在高猷忙要替容灿找出干净衣衫,卿鸿冷下心思,一种连自己也不明白的本能驱动着她,可以静然地分析,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去,虽然心这么痛,半边为他的伤,半边为他的欺瞒,面对抉择,她的情根已种在他的身上,即使容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她也盲目了,心早偏依了他。
她忽然站起,小脸凝重而严肃,清晰地说:“外头的人由我应付。”对与错、正与邪都不再重要,她嫁给了谜一般的男子,只能跟随他去。
房中的人皆愣了愣,震撼在卿鸿无比果断的神情中,她环看了在场的人,前庭隐约的声响传来,逼得大家无暇细思,比个手势,卿鸿迅速地下令。
“高总管,请你将这里收拾干净,所有血迹要在最短时间内去除,韬受伤的事不能张扬,因此清理的事要麻烦你亲力为之,还有你——”她转向客灿,直接指示,“你尽速将韬送回主房,不可以惊动任何人,要偷偷抱回去。”
是她身上散发的高贵气质,还是语气中的不容辩驳?除了容灿莫名其妙地挑挑眉外,竟没有人反问她,大家按照她的方式行动了。
容灿将容韬的身躯抱出房,力道并不温柔,卿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旁,不断地碎念:“小心点,别压到他的伤口,你不要跨这么大步,他会疼的,拜托你放轻力道,你别使这么大劲儿……他会疼……”
容灿翻翻白眼,才知道别人口中贤淑秀雅的卿鸿郡主竟是这般唆。一回主房,他受不了地将容韬丢到床上,床铺虽然柔软,仍震动了容韬的伤口,丧失意识的人稍稍痛醒,他蹙眉模糊地呻吟,而卿鸿见状又是惊呼,她跑近床边紧张地查看客韬的情形,然后赏了容灿一记又狠又辣的怒瞪。
“该死的你!他受了伤,你怎能这样对他!伤口若继续流血,我、我就叫高总管拿扫帚赶你出府,要容韬跟你断绝关系!”
容灿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女人跟传言相差十万八千里,竟敢来离间他跟韬的感情!可,她生气的模样真有精神。容灿摸摸挺鼻,闷闷想着。
忽然,压抑的一声低笑响起,床上那半死